又是一个人渡过的第五千五百九十五个日子,他算得清楚,因为他每天总是这样的记着。什麽时候才能够两个人一起度过呢?什麽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在日历上划记上对方生日的标记?什麽时候才能再上头又刻画出约会的喜悦。
何轻玮窝在自家里,坐着舒适的单人沙发,披着保暖的天然羊毛毯,面着一大片敞开式落地窗,手上正翻阅着什麽。
那是一本相簿,十多年来他当作宝藏的珍贵物品。里面的每一张,都是泰青。清冷的泰青,富涵学生气息的泰青。许多张都是很自然的角度,这些,都是当时他偷拍来的。虽说是偷拍,但当时泰青也是看过的,所以也还好。仔细想想,对於合照的照片好像是没有,不,是有的,但他们真有在一起拍过合照的也仅仅只有……
完全不做考虑地,手指直接翻到相簿最後一页,摊平。「只有这张而已。」唯一一张两人一起入镜的纪念品,唯一一张维系他多年感情的红线。他很自然的揽着你的肩膀,不知道为什麽,总是很僵硬的你,在这张照片中,却是十分自然地。露出生涩的,浅浅的微笑,却很动人。
当提醒你的目的达成以後,何轻玮并不感到特别高兴,他对於让你想起两人的记忆并不是抱持着报复的想法,只是,忍不住……他以为自己很有耐性的,只要重新出现在你面前,那麽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但,当时在街道上泪流满面的你,震痛了他。
意识到或许你这辈子只会爱着士恩了,他就无法忍受。即使他告诉过自己,自己愿意守候,即使一辈子也无所谓。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无法什麽都不做的就等你一辈子,他宁愿不要隐瞒,即使把所有都摊开以後还是没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了,那麽他就真的心甘情愿了。
唉,想当初,说是自己单恋也没什麽,反正他早就已经知道这是事实。或许是因为当初是他先喜欢上你的,而你又总是被动的接受,所以他才无法不害怕的吧!
看着照片,他眯起眼,深陷在你浅浅的笑窝里。
……记得要升上国中的暑假,漫漫长日,无忧无虑的长假里,他想顺理成章的当个懒洋洋的米虫好赖在家里沙发上,却被母亲赶出去——去认识附近有没有和他即将就读同校的人,然後打好关系,以免将来他以後被同侪排挤。
他的母亲,实在是想太多了!总是会担心这种对他而言实在没营养的事情。认识朋友嘛!顺其自然就好了啊!何必这样特意的去认识呢?这样就没意义了吧!更何况,他是谁?他是何轻玮耶?从小到大就算他不主动认识朋友也一堆人自己黏过来。当然,或许跟他不排斥有关。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就是这样吗?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天生接受力强,所以才会有一大群肝胆相照的好友。
不过,母亲会这麽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被母亲用私人管道更改学区之後,他既而就读了一间校风良好的公立国中。因为这种模式,使得他和住在附近的国小同学都读不同的国中。当然,和以前的朋友也就分开了。
无所谓,他看得很开,而且大家还是一样住附近,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人总是会离别,然後再遇见。只是,同样的模式却是认识不同的人罢了……就跟路是要一直往前走的一样,一直停在原地,和自己相好的朋友也是向前啊!
可是,既然不能待在家里,那麽就顺母亲的意思出去绕绕好了,自己也快在家发霉变成香菇了,良心发现也该出去晒晒阳光。这样想,一出门,他选择向国小同学打听有没有人和他一样读树人国中。一路问过去,是有发现几个……因为是国小就相识的人,所以随意攀谈以後,他本想就这样向母亲交差,可是却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走到了两住宅区的交界。
感觉好像是两个世界,两个社区,一新一旧,连住户都有差。明明是相邻的,却好似完全没有关联。止不住好奇的,「欸,阿彦,你知道对面区还有谁和我读同个国中吗?」反正时间还早,还是多磨蹭一下好了。他唤着旁边的人,嘴巴努努比向正前方。
「哇咧,你预期的范围太大了吧?那区的我哪熟啊……」阿彦想他从来没去过那里,表露出一副被打败的模样,突然想起好像有个人很低调的经过这里──在他运动完回来的时候好像常常看到,「不过,好像有个住在这附近的也是读树人的样子……」看那个人从树人的校车上走下来过。
摇头晃脑,苦思不得其解,「算了,我只记得有这个人但不知道名字……嗟,管他那麽多,」拍拍阿玮的肩膀,「走了啦阿玮,我们去打球,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啦。」说说还运了一下球,碰地的篮球咚咚了几声。
不过,话是这麽说,但阿彦粗壮的手臂早就勾着他的,他就这麽被迫离去。
不过,离去前,他眼角瞄见一个小男生,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很安静的走过去,不,甚至可以说像是影子一样掠过去……存在感真薄弱……他忍不住想。怎麽会这麽自闭啊?不过他也不好管太多,毕竟又不认识。但那个小男生如果是他朋友,肯定会被他生吞活剥……呃,不,善加管教,有朝一日一定变成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将中国传统精神发扬光大……扯远了。他最受不了这种人了,太闷。心里打上这个结论,便再也不去理会。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尤其是没事干的日子。终於,暑假结束,因为学校颇远的缘故──既然为了上这间学校换了校区了,想也知道不近。所以,他升上国中後开始骑脚踏车上学返家。没想到,途经另一社区的时候看到了自校车上走下来的你。那个跟影子一样的男生……他想着,没想到你和他同校!知道这个消息的他莫名高兴。「怪了,我有什麽好高兴。」他甩甩头,加快速度离开。
他最受不了像你这样的人了,别扭的又在心里告诫一次,好像是为了警示自己什麽。
後来,当时盛行的7-11在社区附近也开了一间,根据商圈设在最多人的两社区交界。他因为青春期正值发育阶段,胃口变得非常好,时常深夜跑去给这间光顾。想来当时,那间店也因为你的压岁钱贡献了不少啊!然後,他又遇见了你。
你很随性的穿着让他很是意外。在他印象中,总是穿着整齐的你,让人觉得永远一丝不苟的你,或许是一板一眼的……?他臆测着,害怕你这种人,却又可悲的发现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你就会有些雀跃。
「哈罗。」他先发声,打上招呼。
他发现你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这让他有些困惑的挑眉。
「你好。」你很有礼貌的向他点点头。
他激动地,「吕泰青,我们是同班同学耶!」干麽好像一副遇到装熟魔人的害怕感。
同班同学耶!就算不熟也可以打声招呼吧?这明显退後一步的动作还真见外。
「我知道啊,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你一直不善去开拓人脉,幸好因为你好相处,自然而然还是形成了和你来往密切的几名同学。
「哦喔。」原来是这样,看着你手中的鲜奶加面包。「出来买宵夜?」
「不,是晚餐。」
「都十点了耶!会不会太晚?」他大呼小叫起来。
「还好。」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时间吃的。
很想说些什麽管上什麽,但是他明白他不能踰矩,所以他也只是挫败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呻吟一声,「算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扫视了一下你的身躯。
难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样子,根本就是营养不良吧!他想。「瘦成这样子……你好歹也多吃一点吧?男生这麽瘦很难看欸!你以为你是柳树吗?轻飘飘地给风吹。」还扮演了一下柳条被风吹动的样子,那夸张的扮样让你笑了。
你的笑,让他很高兴,他喜欢看你笑。
决定了!以後这个时候都要看你笑,青春期的他,下了一个非常莫名其妙无厘头的承诺,慷慨激昂的样子彷佛要出征。
之後,你和他常常在十点相遇,十分钟嫌扯完後分别。不只是这样,他发现你开始长高,开始变壮,不再那麽纤细,像女人那样的纤细,却很像男人的斯文。或许,你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吧?他忍不住雀跃地想。
当然,不是只有那个时候才会相遇,你们毕竟是同校生,还是同班同学。
……咬着面包袋子,双手乖乖地放在脚踏车的握柄上不玩危险把戏。回家路上,胎他想着终於不像是衣索比亚难民的你,感到欣慰。然後,看着难得没搭校车走路回家的你,他扬起身。「怪了,有车搭干嘛不搭?」不是有出校车钱吗?印象中总是看你搭着校车的。不由自主的往他骑了过去,骑没几步,又停了下来。「怪了,我管你干嘛?」双肩耸耸,是以无事的回到自己的家。
他想,如果当时他够聪明,他就知道他已经陷下去了。童年无知,他真的不懂当时的感受。
可是,真的忍不住是有一次……
雨下得很大,不想骑车回家的他借了同学的电话卡去打电话。「妈,来载我啦!」彼端隐隐约约的「自己不会骑车回家喔」传来。「厚,下大雨耶,我又没带雨衣,你要你心爱的宝贝儿子被雨淋当落汤鸡喔?」他知道他很奸诈,单亲家庭的他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很重视他,却总爱讲些让他觉得别扭的恶心话。
只是这回没想到……「雨衣不会去隔壁买喔」他知道骗不过母亲学校对面就有一间7-11的事实。而且,此时母亲应该是在看她最爱的惊心动魄乡土剧,这时候是结局经典重播,谁都叫不动她的。「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的明惠要被坏人杀死了啦!」
「好啦!」去看你的乡土芭乐剧,老人家怎麽总爱看这个。上次去明德家,他爸妈也在看,还讨论说「厚!不可以这麽快把坏人放掉啦!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啦!不可以放过他啦!」「就是说咩!这麽好心是咩冲啥。」
越想越无言,认命地挂上电话,拿回电话卡。「还你,谢啦!」啧,交涉失败。
同学大力收下电话卡,「欸,你妈真的不来载你喔?」雨很大耶!
「对啦,说什麽我年轻气壮的少年郎不要喊苦,就算淋个雨回家也不算什麽。」他用台语呈现母亲的话语,活灵活现的逗笑大力。
「你妈很宝欸。」
双眉竖立,「宝个头咧,天兵一个啦。」从小到大最喜欢他前面演起悲情的林黛玉,让他超级受不了,都不想承认有这样的妈妈。也不想想从幼稚园开始他就在同学面前帮母亲塑造一个温柔善良体贴能干的形象,结果她每次一出现就搞砸了一切,真是浪费他的苦心,气煞他也!
「要不要我爸顺便载你回家?」偏头看见自己爸爸开着轿车驶来,大力正视回他,认真又随性地问。
「不用麻烦啦,完全不顺路。你要麻烦你爸我才不敢,我不喜欢欠人情。」完全不多想。
「喔,那好吧,我先走了,掰。」也不强求。
他点头,挥挥手。「嗯,掰,慢走,路上小心。撒唷纳拉,明天见~~」
他的人缘一向很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外人眼里算是个宜动宜静的男生,会玩又会读书,不是非常活泼,可是却很容易与人相处融洽。或许是心性里就有一种潇洒的气息洋溢出来,让人跟着潇洒起来也说不定。
认命的何轻玮还是淋着雨去停车间将车子牵了出来,无奈的骑回家。一路上,也不是没看到淋着雨的同校生。但会希望母亲接他回家并不是表示他不能吃苦,只是懒性作祟……人总是有这种时候,也没麽好大惊小怪。
就没什麽特别的,淋雨没什麽大不了。看见其他同学,认识和不认识的淋到语也没什麽,大家都在跟他一同做着悲壮的男子汉。可是,当他看见淋雨的你正走路要回家时——「叽——」搞什麽,这一次,你再也无法忽略,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他都未曾想过,为什麽唯独你,是不行的。
被身旁紧急煞车声吓着,你转头看着他,「阿玮?」很是困惑。
「吕泰青,你搞什麽鬼?当神经病啊,有校车不搭走个屁路,走路就算了干嘛挑下雨天走路?」
你呐呐的回话:「我很久没坐校车了,忘了缴费。」正确地说,是因为父母今年一直很忙,无暇照顾你,所以学校的事情一直忘记。
天哪,真是够白目的了,连每天往返学校的重要交通工具都没花心思。他翻翻白眼,「喂,上车,我载你。」
看向後车座,「学校说过不准单车双载。」会被记过的。
「那是平常时候,你也不要那麽死板,情况不同就有不同方式嘛!快上车啦,废话一大堆,教官也不会抓到这里来。」都这麽远了,而且他们学校好就好在这里,外套一穿,里面的制服名牌压根就不可能再看到,除非有透视眼。
「喔。」你温吞吞的坐上後车座。
这反而让他有些惊诧,因为中规中矩的你,他以为会和这样的你在卢个一阵子才可能成功的说。
你才一坐上车,他就开始用飙的了。然後飙到最近的一间商店买了一件随手抛弃型的雨衣,「喏,拿去穿。」他身强体壮嘛,穿雨衣总显得自己很虚。可是这个人就不一样了,虽说不算瘦弱,可是总有一种比自己身体差劲许多,也比身边朋友柔弱的感觉。
「应该是你穿吧?」你很费解,这是他买的为什麽要给你穿。
「叫你穿就穿,罗唆什麽?」吼着说,似乎是要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喔。」不再反对的套上雨衣,乖乖地上车。然後,「要不要你穿就好?我从後面套进去可以挡雨就可以了。」
他当然不是没想过,「不行!那太危险了。」紧急煞车就麻烦了,这些是母亲以前告诫过他的。
「那我再去买一个吧!」不然很不好意思……
「厚,你很罗唆耶!不要吵,我要骑了。」不管坐在後头的你的抗议,他直接骑走。
之後,一回到家,母亲见他拎着湿淋淋的雨衣进门还以为他有去买雨衣,但再看他湿透成落汤鸡的样子,就忍不住碎碎念道:「夭寿喔,你不是有买雨衣,怎麽还全身湿答答。」
「雨衣破啊,10块钱的你能要他挡什麽啊?风一吹一点用都没有。」他打哈哈,说谎不打草稿,不想多谈。
之後,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麽的,他每天都偷偷单车双载,载着你回家。也不知道是你怎麽了,每个月的月票都忘记买……也很幸运地,没有被教官发现过。或许,是因为他总是计画着不同的路线吧!停在不同却又可以信任的地方。
早餐店老板店前,零嘴店,红豆饼……这些店的老板都跟你混得极熟。
也就这样,国中三年就这麽过去了。
他注视了你三年,单恋你三年,暗恋你三年。
用这样的默默守护,国中三年过去了。
他没想太多,只觉得很想和你相处,很喜欢和你相处,但他根本都不知道他为你做的一切是多麽重要。而你,当时也只把他视为很好的朋友,当成拜把兄弟而已。
高中时,你们就读同间男校,只是列属隔壁班。
没多久,他和你告白。
你说好,连问为什麽都没有。
既然相处得来,你也不排斥,所以你接受。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只是排拒感不那麽重罢了,你的自我保护意识极重,让他又多花了三年。
国中三年打开你的心让你信任,高中三年让你喜欢上他。一直不厌其烦的,他始终如一的对待着你,花了半年才让彼此一起约会,又花了一年才一起牵手,然後……最後,你将你的心摊开,开始付出。你不知道他的欣喜若狂,他的等待一切都有回报了。即使三年,即使六年……
只是你没想到,老天这麽快就回收了你们的相爱。
高中毕业,你们皆考上国内知名的国立名校,都是属一属二的,你理所当然的以为你们会继续这样下去,却没想到……
「我要出国了。」
他首次传达给你这青天霹雳的消息。
「怎麽突然……」
「也不是,我爸去年和我搭上线,一直和我谈这件事。」他的父亲长年在国外工作,所以当时才会跟母亲离婚,但现在工作稳定也上轨多年的父亲打算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将他和母亲接过去,算是移民吧。
「所以,你要去?」
「嗯。」很沉重的一声啊。母亲期盼这个时候等待很久了。「如果你不要我去我是不会去的,反正无论我在哪我都相信我可以发光发热。」如果母亲真的想去就让她去吧!他无所谓的。他很自负,却是很有实力的自信。
沉默十分钟。「你还是去吧。」你说。
心里很痛,可是没有罪恶感。宁愿让自己伤心也不要耽搁对方的前程……这是你心里想的。
当时的年轻让他想得没有那麽缜密,却也知道你一定经过挣扎。你没有慰留他,反而让他觉得没有强烈留下来的必要了。而且,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你,他脑子里只想快点出人头地,这样才能够把你纳入羽翼下。
「那……八月二十七日那天来机场送我,好吗?」
「好。」你答应了。
八月二十七日,明明是炎热的盛暑,但外面却下着雨。可是他再也不会递上那件往昔的淡黄色透明雨衣给你了,你坐在玄关,终於明白失去了什麽。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你也不能回头了。
「哥,下雨了,你要去哪?」
你系好鞋带,拿起雨伞。「去送别。」
送别了人,也会送别过去的自己。
那天的机场人潮依旧不少,但是你和他依然找着了一处空地道别。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嗯。」
「我会记得你,你会记得我吗?」
「嗯。」
「我很难过耶,你会不会?」
「嗯。」
「我们分手吧……」
「嗯……唔?」一直低着头的你忍不住抬头惊疑。
为什麽?
他不忍心对上你的脸,那让他想哭。於是抬起手揉揉你的发,很轻柔的把你的头又压低回去。「我不想耽误你,以後的事情很难说,也许……也许放你单身,你会遇上更好的更爱的,得到更好的幸福。」不行了,他真的没办法强迫自己要强迫自己的心讲出这种话。
内心一直喊着等我,却无法自私的开口。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打开你的心防,好不容易让你爱上他,一切都是这麽的不容易……可是,他真的没办法要你等,因为,他不知道几年以後才会回来。也许六年,也许十年……
也许……
「嗯。」有些哽咽的鼻音,你答应分手。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你答应了,让他安心却也痛苦。所以他努力将眼泪眨回去,强颜欢笑地。「嗯,那就好啦,我相信你行情一定很好。」这几年,你也开朗了些,这是让他最高兴的。但他实在不愿意设想,或许这几年你就会遇到更好的人也不一定。
看看手表,「时间……」声音沙沙的,「咳嗯,时间差不多了,那……我走了……」
「嗯。」
「最後,好吧,你抬头看看我吧。」不管了,也许你一抬头他的水龙头就像闸门一样泄洪泄不停,但如果连可能是最後一面的面容都见不到他在国外也会待不开心。
你依话抬头,两眼红了。他看着你这样忍不住哽咽了,「我……」好想说对不起啊,可是说了很欠扁。他忍,他忍忍忍,他忍得都快吐血了。
「放心吧,我会保重的。」以为他放不下,你贴心地说。
「泰青……」忍不住了,把你拥进怀里,哗啦哗啦的泪水即使流出来了也投机取巧的埋进对方的发里。直到觉得湿颊乾了,鼻子不再酸的时候……「差不多了,我走罗。」
「嗯。」
然後,两人分开。
走进另一边的候机室,他还是在忍,咬牙地忍,最後终於忍不住,转过头说:「我会回来……」
呜呜呜,自己怎麽那麽坏心啊,老妈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干嘛这麽心机啊,要放就放,潇洒点嘛,搞成这样如果给人负担了怎麽办。他心里责备着自己,心里在淌血。
没想到的,没想到的。
当年他曾说的「我会回来……」
话语中淡淡的「等我」,飘逸在空气之中,也像蒲公英的种子落进吕泰青的心里。
一年、两年……四年,六年,八年,九年,十年……你想他大概不会回来了。那个人始终没回来……无论是大学毕业,还是研究所毕业之後,一直……一直都没有,搬了家以後,便失去联络,更甭提你出了社会在他县工作着。後来,你遇上了士恩,那时的你已经埋葬过去,埋葬掉许多记忆。这些,都是你亲手覆土的坟塚。直到身心自士恩那件事结疤後……
结果,他回来了。
想起,想起士恩的双眼和那个人一样……所以,你终於坦然,你会喜欢士恩,是因为你对他的等待太悠久了,悠久得在看见士恩的时候,才会起了化学反应。但,深入骨髓的爱,和纯粹心痛的爱,怎能相比?
记得你的承诺依旧在,可是你承诺过他的却被你遗忘了。
你让寂寞在心底坐大成了山大王,吞噬了一切。
忘不了轻玮的离开,忘不了轻玮提出的分手,忘不了轻玮冷漠的背影……
十五年了,遗忘,埋葬。
最深沉的伤疤。
「敬……过往的轰轰烈烈。」你拿出酒精浓度极高的高粱酒,啜饮起来。
即使分别在两端,但两人思索的却是同样的记忆。
那麽,是否可以感觉得到……彼此同样的探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