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症候群（上）
後来如果有人问我，我这辈子做过最後悔的事是甚麽，我一定告诉他：曾经有个人渣站在我面前，我没有捅死他。如果上天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其实也只是讲讲，人生没有後悔药可吃的，只是我总想问问他，要是当年他爸妈把那十分钟用来散步多好啊……
我想对我来说，最糟糕的分手方式不外乎几种。第一种，情人站在你面前和你说「我喜欢上别人了」。第二种，情人和你说「我和别人上床了。那个人你认识，就是那天和我们吃饭的督学」等等的。也许不是督学，还可以换成别人，虽然都是「督」人的。第三种，情人接着第二类型的话，若无其事的和你说「是我自己靠上去的，不关他的事情，我们分手吧。」
更糟糕的是，以上三点今天让我全碰上了。
「我喜欢上别人了。」这是她今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还来不及反应，咬着宝特瓶的瓶口发着呆。
「而且我也和他上床了。」这是第二句。
「……谁？」我除了这句话，一下子也想不到有甚麽好讲的。
「你也认识，就是那天和我们一起参加聚会的叶哥，就是做督学的那个。」顿了顿，又继续说，「是我自己凑上去的，不关他的事，我们分手吧。」这是第三句。
「……他……」我还没讲完，她MSN就离线了。
其实我只是已经不记得叶哥是谁了，想问问他是谁而已。
我觉得三句话就能分手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尤其是这三句话还是用MSN视讯说出来的。我总觉得有点随便。我们应该约在某个有气氛的地方，然後让我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我强忍着怒气，丢下一句「他那个样子你也看得上，还自己凑上去？你是因为最近我在写论文没有理你，你孤单寂寞觉得冷患了反社会情节连道德底线都流光了，还是你的眼太久没张开连他的样子都看不见了？他更奇怪，这年头，连宠物都可以带去床上了，这不是搞人兽交吗？口味还真重。不过不管怎麽样，我祝福你们，一个人模狗样的，一个鸡模人样的，很配，很配。」然後转身就走。虽然回家哭得唏哩哗啦的。
虽然我觉得我这样真的很逊，因为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分手了，我应该坚强一点，但怎麽样我都坚强不起来。
在电影失恋33天里面，黄小仙在商场里，看到他的男朋友和他的女性好朋友在百货商场里试用香水，才撞破了他们的地下恋情，所以他的分手现场是香的。在我的故事里，我是在吃泡面写论文的时候遇上这倒楣事的，所以我的分手现场，是充满了来一客的牛肉蔬菜泡面味的。其实也满香的，我想我大概不会因为闻着这味道分手就再也不吃泡面。这年头，吃猪鸭牛羊有瘦肉精，喝饮料有塑化剂，吃素有重金属，喝奶粉还有三聚氰胺。最没天理的是，这些东西，只要是能吃的就特别贵！相较之下，我只好吃泡面了，看看能不能把我自己吃成不坏金刚心，再也不受伤害。
分手了，日子还是要过。其实刚开始我是很悲伤的，只是现在你们在我的描述里完全看不出来而已。刚分手的头三天，我写论文能够在论文字句里面穿插「为甚麽要伤害我」、「我好难过」、「贱人是永无止尽的」之类的词汇。更神奇的是只要把这些句子拿掉，论文就恢复他本来面貌，丝毫没有语句不通顺的地方。对於这个现像，我只能解释是天才了。我泡个泡面，吃下去才发现我泡的是冷水。而且现在我看到每个督学我都觉得他们一定有抢过别人的女朋友。其实後来想想没必要，世上贱人何其多，又不只有督学会督人女朋友，老师也会把人弄湿啊。
住在我附近的土狼哥，据说他曾经是土狼，不过现在也只是一只土狼狗而已。他奉行的人生目标就是有妹就上，常常对人施肥，把那些人当成自己的肥料，慢慢地吸乾他们。他人生的最终理想就是在塑料袋还没有过期的时候把他们用完，只是他还没有用到，就被人套牢了。他和我说：「唉，不过就是个妹，而且是铁定会中爱国奖券的类型，多找几个，你在人生的路上走的还不够远，看过的女人还不够多，所以你才会因为走了一个女人就这麽消极。只要你有钱有权，就算长得比我还要像我，那女人也会不停地黏上来的。如果你都没有，那就要有性格，还要懂浪漫。你看，我上周才搞了人家的马子，只和她在小雨中散步，小小浪漫一下就把她搞定了。那男的多气啊，不过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看我把她当成肥料并且吸乾她？」土狼哥大概永远不会懂。有些事情，做了之後就真的只能作只土狼狗，并且回不去了。
我想他们永远无法理解，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之後，就会永远在心中留下一个伤口，无法癒合。但是他们总能用最若无其事最轻巧的态度将他们做的事情用一句话带过，那句话就是往事莫提。但是，人生中最痛苦的就是这个但是，这个但是造成了多少人希望的毁灭，社会结构的崩坏。但是这些人说往事莫提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新鲜的、同样的事情来让大家提一下。接着再崩溃的说：往事莫提。如果你提了，那就会断掉。通常断掉的不只是感情，还有对方的理智。
总而言之其实我并不很懂感情到底……
也许是我太天真。
大约分手後一周，叶督学和我通了电话，他的声音很沉稳，不像我想像中的那般带有腐臭与败坏的气息。
「喂，你好，你是钰蓁的男朋友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斯文，带着一种莫名的气质。很奇怪，没有看到本人，但是就觉得很奇怪，带着一股假假的味道。
「嗯……」我一时语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擅於言辞的人，尤其碰上了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嗯，对於这件事情，我很抱歉破坏了你们两人的感情。」叶督学在电话那头说，正当我想要接话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但你也是男人，你应该懂得，送上门的女人，哪有不上的道理？你还年轻，这种事情你可能还不习惯，等你年纪再长一些，你就会习惯了。」
「不好意思，我想你说的事情我永远都不可能习惯。」那一番话听得我火气都上来了，下意识就冷冷地反驳他。
「唉，何苦呢？你这麽英俊，而且还这麽年轻，等你出社会後混得一定比我好，到时候你想要甚麽女人会没有？哈哈，你啊，还太嫩了，在社会里混，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当时还是钰蓁自己贴上来的，这些女孩子啊，我年轻的时候隔几天就换一个，现在不行了，老了，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我还不得赶紧把她吃掉啊？」叶督学在电话那头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听出来了，这家伙压根就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并且合理化来着。
「叶督学，也许你是社会人士，你走的是你社会里肮脏龌龊的一部分，但我可不觉得我出社会後会像你一样，身为教职人员，却做出这些恶心人的事情。有句话说的好，出外靠朋友，出丑靠自己，你的光环全是外在帮你营造出来的，你自己却总在做出一些丑事来巩固自己的本质。」我顿了一顿，换了口气继续说，「不过我相信你也曾是为人掏心掏肺的人啦。」
叶督学抓到机会就顺着我的话说，「对啊，我这人就是为人掏……」
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冷冷地说，「就是因为以前掏心掏肺，现在才搞得自己没心没肺的。」不等他有反应我就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後我像是抛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般，往椅背靠去，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有一些肮脏的甚麽从我身体内吐出来了一样。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很沉。
◎
隔天一早我到了学校，第一个碰见的就是我女友，不对，是前女友。她看起来颇尴尬的，想和我打招呼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我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去。事後有人告诉我，同学们都在传我很没有风度，和女朋友分手而已就连朋友都不做了。其实刚听到的时候我一肚子火，这种事情要是换作在谁身上都没有办法接受吧？我突然想到网路上有句很有意思的话，「他们说网路很假，我笑了，好像现实很真一样。」这句话放诸四海皆准啊。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谁知道事实背後的故事那麽曲折离奇。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怎麽过的。浑浑噩噩的。每天就是学校与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连我老板都看不下去我这个死样子了，就把我约出来，和同学还有学弟吃饭。说起来，同学应该和我是同病相怜，他就是被土狼狗抢走肥料去施肥还莫可奈何的那位。学弟在吃饭的过程中一整个就是超然物外，很认真的在消灭食物。饭局中我讲了我发生的事情，学弟震惊到张大嘴巴连鸡骨头掉下来都毫无所觉。
「……那个，学弟啊。」我不由好心提醒一下他，「你的嘴再这麽张着我怕芊芊等下扑上去抢你的鸡骨头吃。」噢对了，芊芊是简餐店的店狗，个性优雅，毛色优美，只是有时候很凶，欢迎带各家还单身的狗来相亲配对。人都这麽乱来了，说不得狗只好规矩一点。
「啊，谢谢。学长你刚刚说的那都是甚麽妖魔鬼怪界的事情啊，这些人难道都没有道德底线了吗？」学弟虽然看起来肿肿的，夯拎夯拎的，可是一张嘴就显出他深厚的嘴炮功力。
「你都说了是妖魔鬼怪界的人了，他们的道德标准跟我们的不一样。」我同学在旁边补了一刀。
「其实这种事情到处都有，少你一件不少，多你一件不多。」老师喝着可乐，很冷静地说，「通常这种状况，就是各走各的路，别跟那些人纠缠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对！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奈何桥！」学弟又在旁边狠狠刺了一下。不过这句我喜欢。
「我试试看吧，说真的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刚知道的那几天还真的满难过的，可是现在一周过去了我反而能冷静下来看这件事情。整件事情我也该负些责任吧。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些，能抽出一些时间陪她，而不是埋在论文里都不管她，我想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我想了想，还是把这几天在想的事情说出来。
「其实我觉得该走的就是会走，留也留不住。就算她耐不住寂寞，有必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就算你多花三倍时间陪她也是一样的，那句话怎麽说来着……人生中最好走的就是下坡路，她只是顺着势头一路滚了下去而已。」学弟讲完後又开始消灭盘中的肉饼，不得不说，胖真的不是一天造成的。
嘴贱也是。
回到宿舍後，突然有种脱力的感觉。也许是这一周以来我的神经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今天和老师们一起聚餐聊天，将这些郁堵在胸中的烦闷之气一吐而出，我像是个缺氧好久的人，突然一下子新鲜的空气都流回我的身边。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振作起来。
正当我要打开论文的时候，MSN亮了起来。
「在吗？」是她。
我承认我这种叙述方式有点像藤井树，可是实际上我现在的心情绝对没有藤井树那麽地在惊讶之中又想带点冷静，同时还有点小鹿乱撞，更甚至要强行压下自己的喜悦，然後沉稳、有点抑制的口吻描述，是她。并且同时回覆对方：「我在。」事实上我更多的是有点「这女人现在是想要做甚麽」的心态。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回覆她，看看她想说些甚麽。
「？」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该说甚麽，只好又打了个问号给她。不生气吗？我当然生气。
「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
「你已经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哪里来道雷劈了电脑那端的女人好吗？问这都甚麽问题啊。
「分开这一个多礼拜，我每天都觉得好像少了些甚麽，我仔细想一想，就是身边少了你的感觉，让我很不习惯。」她顿了顿，打了一个哭脸的表情符号，如果不知道是甚麽样子的，到噗浪打一个「(yay)」就会知道了。其实我觉得这一系列的表情符号大概是网路创始以来最欠揍的图案了。
「喔。所以呢？」想了一下，我还是问问她到底想干甚麽好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麽冷淡！为甚麽你都不替我想想，我都这样求你了，难道你不爱我吗？」
……
说实在。这句话真的比英雄联盟的R招对我的杀伤力还大，大概就像是索娜琴弦一震，就一股金黄色声浪朝我袭卷而来，顿时对我造成「晕眩」、「流血」、「缓速」、「反胃」等负面状态。喔对，而且还有「禁言」以及「颜面崩坏」。我头转向一边，看着我放在桌上的小镜子，我的表情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一些，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原来我比我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容易受伤。即使已受到如此大的苦头了，却还是没有到承受的尽头。当她和我说「难道你不爱我吗」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内的某些东西，还有我的力气从我的体内抽离。
有种内心空掉的感觉。
还有种我与世界已经切割、脱离的荒谬感。
「我曾经爱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我正在回到世界里似的，「不然你说，我该怎麽对你。你要求我为你想想，你为甚麽不替我想想，为甚麽不想想你自己做了些甚麽？」
「现在可不可以不要讲之前的事情了……」
「为甚麽不行？这些事情难道就当它没发生过吗？」
「丰承，求你……」
「说吧，你找我甚麽事情？」
「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们和好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後不会再犯了。」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分手吗？」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好吗！」
「不想提吗？那我跟你说好吗:)。」我打了一个微笑的脸过去，「第一次分手，你说你觉得我管你太多了，觉得我很烦，刚好有一个男的在你寂寞而苦闷的生命中出现了，你觉得你和他很合拍，所以就跟我说要和我分手。并且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不要说了好吗……」
「第一次我们和好，你说是因为忘不了我，啊，和这次的理由一样。然後问我，我们要像以前一样好好吗？我说好。可是後来我从佳谊那边知道，是那男的把你给甩了。可是我想没必要问你，因为我相信你。」我房间里很安静，只响着我喀喀敲打着键盘的声音，我突然有点悲从中来的感觉。
「……」
「第二次我们分手。你和我说我都没有为你想，然後还告诉我我像个让人歇脚的凉亭，会让人伫足，可是我只是个停靠站，没有办法和我走一生一世。然後你又走了，朝着你所谓的幸福。你知道那时候我状况不好，你那次走掉之後我低落了多久？」我像是将心中封藏秘密的盒子一次打开，充满死寂与腐朽的感觉，我觉得有些锈味，或许是酸楚的感觉。「隔了一两个月，你又回来找我，用的是一样的理由，你觉得没有我甚麽都不对劲，然後跟我说──我们把那些事情都忘了，重新开始好吗？我的答案一样是好。可是我後来又从俊伟那里知道，你和外系的教授搞了起来，後来那个教授把你给甩了。可是我也没问你，因为我知道我问了只会让我好不容易盼回的幸福彻底被现实吞没而已。」
「第三次，就是这次。你叫我到底要……」
我还没打完，就看见她下线了。我的心也随着MSN灰白的头像一样，失去色彩与动作，彻底死了。
这样也好。
我才不会再有多余的期待。
还有多余的愚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