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煦 — 煦 第六話

我看着这学期摄影社新的干部名单,社长的格子上写着〝袁熙〞两个字,我翻了个白眼,拿起铅笔把熙圈起来改成煦。我连不耐烦的去跟别人反应我的名字怎麽写都懒了,人们总是不会去注意其他人说的话,即使都提醒过了很多次。人们只会在意自己想在意的。

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不也是只在意摄影这回事吗?虽然我是社长,但我却不喜欢背负着太多不必要的责任,我会当上社长的原因,其实也就是因为我是社团里的老成员了,我一年级一进来就待在这里从没离开过,也没想过要换社团。为什麽呢?我也不晓得,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喜欢去完成每一次社团老师出的作业,去捕捉生活里的每一个瞬间。不必说话,不必花费心思与人交流,不必动脑思考对人要怎麽回应─我猜或许我是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

将那份名单收起,我站在球场边,一如以往的位置,远远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麽我跟他最近常常会出现小摩擦,不过却会在隔天就像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我手捧着相机,试图纪录下他的身影。我突然在想,我能像这样跟他相处到什麽时候?我能这样看他练球到什麽时候?如果有一天,我们受够了彼此的话…

我从头检视着所拍的照片,脑袋突然闪过学长的脸,想起他那时在医院里时跟我说的信任之类的事情……又说了什麽觉醒。

「阿阿!烦死了!」我敲打了自己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会想这麽做,不过我猜这时别人眼中的我应该蠢到家了。

「在烦什麽?」曜理从篮球场内走上前,看着一个人在这边犯蠢的我。他的背部被汗水渗透,前额的发丝也夹杂着不少的汗水。

「没事。」我随便在我的书包里抽出一条备用的毛巾,丢向他的脸,那条愚蠢的毛巾就这样挂在他脸上。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会准备一条毛巾,我却从来也没有用过。

「走吧,我们去买饭。」他也很随意的擦拭自己的头发,边擦边打我的肩膀。一路上我们也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通常都是他主动开口,这样的相处方式我们都习惯了。

走进某间装潢不怎麽豪华却很安静的小店,等待着服务生将餐点送上来的同时,我不自觉的发着呆,他发现了发呆中的我,将大手在我眼前挥挥,我又立马回神。

「阿煦,你在发什麽呆?」他笑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他的小虎牙,笑到变小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真笨。「你发呆的样子真笨。」

「你才笨吧!」

整齐的穿着着制服的女服务生将餐点送上,非常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我只短短的说声谢谢,但我头也没抬起来过。我觉得这样超尴尬,所以我总是不会跟陌生人说太多话。但那家伙跟我就不一样了,他总是会很亲切的跟服务生招呼几句。我想也许这就是为什麽他人缘这麽好吧。

「欸阿煦,你刚刚很冷淡欸。」我开始享用着我面前的食物,我是一个吃饭时不喜欢说话的人,通常也都是我听曜理说话。

「嗯?」

「就是啊,刚刚那个女生,她长的满可爱的说。你都不理人家。」

我耸耸肩,连回应都不想回应。

「阿煦你是草食男吗你?」我摇摇头,无动於衷的吃着我面前的咖哩饭。其实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什麽草食男?但我也不想知道。

「算了算了,你这个木头。」他感到了无生趣的打发掉这段话,不过他对於我〝目头〞这个形容让我不自觉的笑了,还让我差点噎到。

「你真的很奇怪耶,笑点真的很莫名其妙。」

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我的位置正好面对餐厅窗外,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郁侦…?」我细碎的咕哝着,眼看着她推开门走进餐厅里头来,也很体贴得替她身後的人开着门。转动身体的瞬间,她的马尾也甩动着。

我安静的看着她,并没有打算喊她或跑去跟她打招呼什麽的,但她看见我了,我们四目相交,她对我微笑着,是那种理性的微笑,我也是静静地伸出手挥了挥。眼前的曜理看见我对着某人打招呼,他便转身去看是谁,发现了我打招呼的对象,曜理也只是微笑着示意。倒是我看到李郁侦的眼神,我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看见曜理时,突然感到紧张的那一瞬间。

她貌似是与家人共进晚餐,所以我选择不打扰,因为我本身就不喜欢度过私人时间时候被别人介入,所以我也不会这样对别人。

「你认识我们班班长?」他皱着眉头问着我,我点点头。「天阿,你这个超级Anti-social的木头居然也会认识女生,还跟人家打招呼……」他不以为意的看着别的地方。

「难道我不能交朋友吗?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Anti-social是什麽意思。」我拿起擦完嘴的卫生纸丢向他。

「脏欸……」他皱着眉头继续吃着自己眼前的乌龙面,眼神好像若有所思似的,接下来我们又陷入诡异的沉默气氛里。

一路上我们都挺沉默的,只要他不说话,整个气氛就会变得安静无比,因为我本身也不是爱讲话的人。只是我不懂,为什麽他突然间就这麽不说话了。第一次,他不跟我说些什麽,我反而觉得异常。

一直到我们回到宿舍之後他又才真正的开口跟我说一些事情,但那家伙提的却是我不想谈的话题。

他又递给我一张红纸,他伸直了手将那张红纸停在我面前,我皱着眉看着他,但也没有收下。

「你要不要看一看?这已经是寄来的第三张了…」

「放着吧。」我摇摇头,正打算在书桌前坐下,他却轻碰了我的肩膀,我就这样继续站着。

「你妈妈会寄来,也许就表示她希望你能去一趟阿。」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喜帖,眉头越皱越深。他继续说,「也许她希望你能给她祝福………」

「好了,曜理,别费心了。」我将他一直伸直的手压下,我不想要跟他吵架,我选择以淡漠来看这件事,但是今天的曜理似乎很坚持。

我从来没有好好深入的跟他说起我家以前的事情,其实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对於家庭类的话题,我通常也只是清淡带过。

「不要造成遗憾吧?好歹她也是你妈阿。」他轻轻的走近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他迳自的打开那张喜帖,看着喜帖上的照片,我那还算年轻貌美的妈妈穿着婚纱,旁旁站着一个陌生人。

「好了,够了。别说了。」我别过脸,我甚至整个背对着曜理,我连看都不想看,我不想谈,不想面对有关於我家庭的一切。

「你到底要闹憋扭到什麽时候?我知道你过去也许很痛苦,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不能笑着祝福吗?告诉他们,你长大了,你成熟了阿!而且那是你家人耶!」他开始焦急的对我喊着,音量渐大。

「别说了!你什麽都不懂,说什麽我在闹憋扭?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

「我去了才会後悔吧?在他们面前我就是个局外人阿。你知道吗?我爸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处理那些官司以外还要付赡养费,然後她居然用我爸给她的钱去结婚?离婚三年了,他们,不,我们,就像三个不同世界的人一样。」

我的语气无奈而冷傲,我原有的愤怒已经随着时间而消耗殆尽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麻木。

「她今天会想邀你去,就是希望你可以祝福他们阿。我想她对你爸可能有些许怨叹,但这不代表她也讨厌你吧?」他见我一直没有正眼看他,他试图抓着我的双肩拉着我正视着他,他抓着我的力道过大,我站不稳差点跌到地上。

我生气的推开他的双手,给他一拳,大喊着,「你别再管我了!」

我不喜欢大吼别人,一点也不喜欢,更不喜欢打人。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我感受到自己的耳後根开始发热。

我看着他,他被我一拳打过去之後,扶着自己的脸,有一刹那他也握起拳头,朝向我,我甚至做好被打的心里准备,他却停格在半空中,最後收起拳头……用一种失望又难受的眼神看着我之後,夺门而出。

我不知道是否该追出去,我躺下装死,侧身面对墙壁,闭上双眼。一阵酸冲进鼻梁,我开始无可救药的哭泣着。心沉到了谷底,摔进去那个最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切的感觉好像又回到那时候,我人生中最挣扎的时刻。就因为曾经受伤过,现在不想再一次受伤,我就这样以过去当成利器来伤害现在身边的人。

一种烦躁涌进大脑里,我怎麽样也逃不出那种令人发麻的烦躁感。我抱着头,抓着头发,像个废物一样,我那时後唯一做的事情只有哭。我哭了很久很久……

那时後我真的想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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