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是她,江楚也相当讶异。於是他毫无迟疑地救了她,即使明白她就是那群人追杀数月的目标,仍是一刻也没有犹疑。
「这是你家?」初星问,并试图从床榻上坐起。
知道她尚未恢复元气,江楚伸过手扶着她的肩,待她坐起,江楚挪来椅凳,从桌上端来了一个瓷碗,在她床侧坐下。
「姑娘,先服药吧。」
「服药?不必了。」她一贯冷淡地拒绝。
对初星来说,这种程度的皮肉伤,就算摆着不理也会自个儿痊癒,一直以来她从不需要任何药物,也不想要依赖任何药物。
「姑娘身上的已经不仅是皮肉伤了,许多大小伤口的接连失血已经亏耗血气,导致心脉空虚,若调养失宜,可能会留下永久的遗患。」江楚温温缓缓地向她解释,却见初星警戒地盯着药碗。
「没有下毒,请姑娘放心。」看见那样戒备的眼神,竟教江楚觉得不舍。
是什麽样的环境,造就她一身防备的鳞甲?
「别姑娘姑娘地叫,听了刺耳。」
那个出於礼教规范的称呼,她听了倒胃,也觉得虚伪;况且,那样有礼的称呼只适合用在一般闺秀身上的吧,而不是她这个腥杀无数的江湖人。
「初星。」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却仍不忘手中的瓷碗,「先服药。」
「你怎麽知道?」初星诧异,微瞪着眼看着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
想继续追问,却只见江楚将药碗凑到她嘴边。
原来这个看来温和斯文的公子,根本不如外表上看起来那般毫无脾性,至少此时此刻,他相当坚持要她先喝了药。
初星之名,是江楚从那些人的叫嚷中听来的。
没有姓氏,明显是江湖化名。
「很适合你。」一面看着她缓缓喝下药汁,江楚突然如此说道。
她像一颗孤冷高远的寒星,一身冷冽,又一身孤寂。
初星别过头,避开他的注视,她讨厌江楚这样看着自己。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好像要将她看得穿、看得透了。
仰头饮尽药碗里最後一点药汁,毫不客气地塞回给江楚。「我昏了多久?那些人呢?」
江楚也不急着回应,只是起身将碗摆回桌上。
「你已经躺了一天有余;至於那些人,报官赶走了。」
那日,江府上下一片混乱。那些人高马大的莽汉们大肆翻搜江府,误伤了一些宾客,包括穆桓的娘,也破坏了一些摆设,不过倒是没有太大的财物损失,可见他们一心一意都只在追捕初星,不在劫掠。
但没多久,穆天骢悄悄遣小厮去请来的曲阳城吏,带着大批官家人马来到,威势明显更胜於那群拎着大刀的莽汉。那群汉子眼见对方人数众多,便悻悻然走了。
江府上下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宴会也就此散了。
他们不可能罢休的。初星深知。
如果杀了她便可坐上副帮主之位,谁不乐意?即使是雷风帮里最底下那些镇日无所功绩,连一等都升不上去的庸兵,也都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追杀她的行动。
别说杀了她便可成为副帮主,从入帮以来便自外於帮内阶级制度、地位特殊的初星,早就引来了许多人的嫉恨与不满。
真正要替雷鸣报仇的,恐怕五只手指头都数得清。
虽说人生在世,最摆脱不了的是爱恨情仇;但真正驱策着人心的,却是利益。
「你家当官?」她抬眉,睨着他。
「不是,只是撑着几间商行作营生,小本生意。」或是谦虚,或是当真不知自己家大业大,名满天下的寿春堂在江楚眼中竟然只是『小本生意』?
「没有什麽足可凭恃的来历,居然也敢救一个人人欲诛的女人?」初星觉得好笑,这人若非胆子忒大,便是不懂何谓江湖险恶。
「想救,便救了。」一点都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仁义满口的理由。
或许,江楚是不想再於梦里见她浴着血,教他惊心。
「即使我来历不明?」
「那麽,就告诉我你的来历吧。」这样,便不是来历不明了。
初星一怔。
她原以为他之所以救她,是有所求的。就像她义父将她从漫天火海中救出来,也是为了培养一个任他使唤、从不失手的杀人工具。甚至要向她索求……
不……别再想了!
「初星。」
突然传来江楚的叫唤,如温风轻拂,将初星几近沉沦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好好歇着,晚点我让人烧水给你沐浴。」江楚站起身,轻轻放下床帐。
「你不是想问我的来历?」初星抬起手挡住了落下的轻纱床帐,仰起眸,看着已站起身的他。
「等你精神好些了,想告诉我时再说吧。」江楚分分明明地看见,她发怔时紧抿的嘴唇,和不自觉绞紧了被的手指,他敛下眼眸,不再多做打扰,退出房间。
而初星放下了手,隔着帐,看着江楚缓缓离去的一袭白色身影,良久,移不开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