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是他......
我每天搭捷运期待能遇见的人，有俊秀的脸庞、漂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白皙的皮肤还有最吸引我独特的气质。
为什麽他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待在方才那班捷运上吗怎麽会......
手机另一端增大的声音阻止我继续愣住，「先挂了......」我无力地按下结束通话键。
倘若不是他支撑着我，我可能早就全身瘫软地跌在地上了吧。
「想哭就哭吧，我陪你。」
也许是因为听见他这麽说，也许是属於他的怀抱温暖且安心，鼻头又酸了起来。接着不管我们认不认识就放肆地在他怀里大哭。搭上捷运後他短暂松开的手再次抱住我，情绪虽然平缓些却还是止不住啜泣。
──後来的某天我才知道，原来他的举动唐突，不仅是一种安慰，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形象。
他的体育服湿了一大片，连他左胸口前的校徽也因为我的泪水颜色加深。
「你的衣服......对不起，还害你迟到了。」
停止哭泣後我抬头，他凝视着我，专注地让我觉得要同等专心地看他以示礼貌。
「不用介意。好多了吗？」那道眼神伴随着温柔抹掉我满脸泪痕的举止，我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移开原本直视他的视线。
「嗯，谢谢你。」
我一直以来都习惯和别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双眸，现在却只敢盯着窗外一片漆黑瞧，不敢移回视线。
捷运一到站我拔腿就往医院狂奔，心里的极度不安双脚也不容怠慢。
李韦佑你敢出什麽事我会很恨你的！
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病房外，允恩还有几位学长坐在一旁，一个我不熟的学姐正在另一边安抚着瑄甯学姐，这动作却加深了我的不安。
除了学姐的哭泣声，这里安静的可怕。
「韦佑他......没事对不对？」
「他过世了。」
「骗人......韦佑怎麽可能死？徐允恩你说实话！」好不容易在捷运上止住的泪水又布满眼眶，纯白的一切和人影在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我凭什麽拿这开玩笑！李韦佑死了！你觉得我好受吗？」
刹那间我的世界像是崩裂一般，无法承受的腿软就快跌在地上，他又再一次抱住我支撑着我。
是啊......难受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允恩和韦佑间的感情也不输我和韦佑，我居然因为情绪失控这样对他，我想道歉但我发不出声音。
我不像方才那样放声大哭，只是失焦地盯着前方任由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庞滑落。
「你为什麽要带你男朋友来？」我不解为什麽泪流满面的瑄甯学姐微带着愤怒，却也没办法做任何解释，此时此刻我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带来给韦佑看的吗？直到最後你仍这麽残忍地要他伤心？」我愣住，脑袋也反应不过来学姐究竟在说些什麽。
「学姐别说了。麻烦你带她回去。」允恩制止瑄甯学姐继续说下去，然後转过头对着我身旁的男生交代。
我没有多问，也没办法追问。只能让他扶着我步出医院。
「他过世了。」
这四个字一直回荡在我脑海里。
小时候我们一起玩闹一起出游、长大後一起读书一起翘课、分享心事的画面像投影片在脑海里放映，十年多的回忆彷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
明明是十几个小时前还一直在身边说个不停想说服我的人啊！怎麽一觉醒来已经天人永隔了？
我不相信，我还是无法相信韦佑离开了。
就连没说要看他最後一面，也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泪水无声无息地又落了下来，抬起手我一抹，愣愣地望着地面走着。
「在你的前一站。」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我又道：「今天谢谢你，也对不起......害你翘课了。」我能够说出口的好像只有这个了。
「你真的不用介意这个。」他看了我一眼，「如果你还是很介意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了。」
「张澄柔。」打开公寓大门我先走进去。
踏上三楼看着眼前鲜红色有些斑驳的铁门我没有再往上走。
以後即使我走进这扇门，也没有韦佑带着我进去了。
鼻头立刻酸了起来，我迈开步伐继续往四楼走。
从冰箱倒了杯红茶递给他，我和他坐到同张沙发上。忽然想到我告诉他名字，他却还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的名......」我转过头开口问，然而在看见茶几上的相框後，话又哽在喉咙。
那是张九人的合照，大人们站在四个小孩後头幸福地笑着，才七岁的我绑着双马尾站在两个男孩之中，一脸不悦地瞪着右方笑开怀的男孩，左手臂则被另一边微笑的男孩轻轻抓住，他的另一边还有个搭着他肩的男孩。
照片里的韦佑，正在制止我动手打还很幼稚的允恩。
其实，对我来说韦佑他更像亲哥哥，澄凛哥反而比较像是朋友。
韦佑的笑容从小就是这麽的温柔，对待人也是。
那为什麽这麽好的人才十七岁就这样离开了呢？
原来，人真的有种痛叫撕心裂肺。
我摀着脸，无法克制地比先前哭得更加剧烈，眼睛、鼻子和喉咙都痛了起来。可是，这根本不及失去韦佑万分之一的痛。
他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哭不出泪水，拿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卫生纸一点一点拭去我的泪痕。接着起身走向厨房，递了杯水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该怎麽谢谢你......」声音果真沙哑了，我接下杯子啜饮一口，灼热的喉咙终於得到一些滋润，「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我吧？」
「你喝完立刻去休息就代表你的谢意了。」我缓缓点头，用我觉得最能表达最真诚感谢的方式起身向他鞠躬，他脸色却有些许改变。「我叫梁宇伦，记得我的名字，也记得今天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快去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他拿起书包离开这空荡荡的家。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踏出门，任由心痛和失落侵蚀全身。
我不希望他离开，我不想要一个人，却也没有理由再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