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兩個月的旅行 — 三)彷彿抵達的彼岸

何慕生的眼光被眼前的一栋小木屋吸引着。

咖啡厅吗…?

这里是B市外的郊区,小木屋周围种了不少花草,轻轻摇曳的花草带来了令人舒服的印象。

手工木制的小招牌被风吹的摇晃,细碎的声音和着风,低柔的耳语着。

『慕生哥,有满天星耶!』夏星蝉晃着晃着何慕生的手,惊喜的叫到。

何慕生露出无奈的笑容,最空洞的温柔。

夏风恋星。

何慕生和夏星蝉之间,最後的交点,这趟旅途的终点。

终於要…结束了吗…?何慕生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木制的门扉。

「欢迎光临。」何慕生几乎停住呼吸。

清亮却又不失温柔,相像可终究不一样,那个早已不在的姊姊只是模糊的存在於他的心底而已。

何慕生压下几乎乱了顺序的心跳,他平稳的问,「你们这里缺人手吗?我想在这里自助打工。」谎言,是这麽顺理成章。

服务生愣了一下,最後只是温柔的笑笑,「等我一下,我去叫店长妹妹。」

『等我一下喔,小夏生。』她也曾经在他面前这样说到。

但他的等待,却迎来了一个名为「地狱」的生命。

下意识地,何慕生伸出手,想抓住那个离去的背影,想抓住,

那年来不及挽回的背影。

「怎麽了吗?」服务生不解的声音响起,她困惑的看着拉住自己的青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何慕生松开手,抱歉的道,「对不起,可以麻烦给我一杯黑咖啡吗?」他需要,更多的清醒,来麻痹在心里哭闹不止的孩子。

「好的,你可以先找个位置坐一下…」服务生环顾一下室内,接着指向窗边的一个单人座位,「那个位置可以看到还没凋谢的,今年最後的樱花哦。」她笑道。

何慕生微笑的道谢,走到窗边坐下。

盛开的花草中,那抹淡粉色尤其明显,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为什麽要这麽倔强?风终究会吹落的。

何慕生在心里,有些恶毒的想到。

『小夏生,樱花很漂亮吧?』春生撑着头,『姊姊我啊,最喜欢樱花了。』她看向那里,又彷佛看向远方,因为她的眼里,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

樱花的花语是,幸福。

你如此的喜欢着他,但它却没有带你走向真正的幸福。

『讲到春天就会想到樱花,讲到夏天嘛、应该是满天星吧?』为什麽……?

「因为夏天就会让人想到星星……」何慕生不自觉的重复着回忆里的那句话。

春生姊你最喜欢的樱花和满天星啊,真希望能和你已起看看这里。何慕生出神的想着。

他的思念是到达不了的吧?名为彼岸的另一端。

「你想在我们这里自助打工,对吧?」刚刚的服务生笑笑的放了一只瓷杯在何慕生面前,「店长妹妹说可以喔?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呢?」

「两个礼拜吧。」因为他和她之间的夏天,应该也只剩两个礼拜了吧?无论是记忆中的那里,还是现在的这处,夏天的终点,即将来临。

「只有两个礼拜呀?」服务生不以为意,「我叫丁语嫣,语言的语,嫣然的嫣,可以叫我语嫣姊或是春海姊喔?」丁语嫣指指自己。

「春海?」就连名字也似乎有那麽一点相像啊,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很棒的名字,对吧?」丁语嫣点点头,看起来很开心,「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何慕生,仰慕的仰,生活的生。」仰慕生活吗?脸上的校在一瞬变的讽刺。

「很棒的名字呢!我以後就叫你小慕生啦。」丁语嫣称赞了何慕生向来所厌恶的,那个被赋予扭曲意义的,自己的名字,「你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後一间,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任意使用,有缺什麽可以跟我或是流海小弟说…流海小弟是店长妹妹的妈妈收养的孩子哦!好像只和你差两三岁,房间也只在你隔壁,要好好相处喔?」

『小夏生,要和小流海好好相处喔?』春生搂着夏生的肩,笑着叮嘱他。

原来,所有人的梦,都交织在同一个终点吗?

何慕生和丁语嫣又聊了一下子,才缓缓地走上楼,又是…二楼的最後一间吗?

『快点嘛!这里很棒呢。』白色连身裙的女孩走在前一阶的楼梯,转过身催促着他,微微飘动着的连身裙还带着夏天的味道。

「星蝉……」他微笑,只是,嘴角的笑是那样的忧伤。

怎麽办?我还是,找不到你呢……

何慕生推开门,木制的家具映入眼帘,简单、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单调。

书桌上还摆了不少绘画用具,彷佛这里不久前才被人使用过,房间里还充满着人的气息。

「叩。」敲门声响起,何慕生反射性地看向门口,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衬衫,卡其色短裤的少年呆呆地看着自己。

何慕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嗨,又见面了。」语气不自觉地染上笑意和亲昵的熟悉。

「你是那天救我的人!」流海指着何慕生叫了出来,「你说、你叫何慕生?」他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的人。

那天,他把眼前这个人和他印象中的另一个人长大後的样子重叠,现在却不觉得两人有哪里相像,但流海就是有这种感觉,他,是他。

「你想叫我什麽就什麽吧。」何慕生淡淡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吗?」

方才的语气和亲昵似乎只是流海的错觉。

「慕、慕生哥你有需要其他东西吗?」流海咬了一下嘴唇,犹豫地选了一个适当的称呼後才开口,「毛巾之类的用具在衣柜下面的抽屉,牙刷和水杯也是,所有人共用一间浴室,十点到十点半事你使用浴室的时间,时间表贴在门上,想换时间的话稍微通知我就可以了。」流海指向二楼最前方的浴室,解释道。

「嗯,还有什麽是我需要注意的吗?」何慕生略略点头。

「三楼是春海姊和我姊的房间,男宾止步。」流海想了下补充道,「每天早上八点半开工,晚上七点收工,如果你要请假要和春海姊说。」

「谢谢,我知道了。」何慕生认真地听着。

「姊姊身体不太好,不要太靠近。」流海转身,「你真的不是……」夏生哥,对吧?

流海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何慕生收拾东西的背影。

直到流海离开房门口,何慕生才抬头,所以,流海没听到他那句轻飘飘的─

「夏生,曾经是我的名字。」

如此悲哀的低喃着。

凌晨五点,何慕生就已经睁开双眼。

他一向浅眠,更何况,他晚上什麽都没有梦到。没有夏天,也没有夏星蝉。

他拉开白色的窗帘,B市郊外的清晨,朦朦胧,带着沁入心底的寒意。套上黑色短袖和牛仔裤,去浴室洗漱一番後便下了楼。

何慕生却意外的闻到掺着茉莉花味的咖啡香。

「小慕生,这麽早起?」丁语嫣站在吧台後方,朝何慕生挥了挥手。

和昨天见到的,高高束起的马尾不同,丁语嫣今天绑了大大的辫子,昨日的率性而为今天只剩下一片柔和。

「语嫣姊也很早。」何慕生笑笑,在吧台前坐下,「咖啡的味道很特别。」

「这个吗?这是店长妹妹想的,咖啡豆和乾燥的茉莉花一起烘焙,再一起储藏。」丁语嫣拿起一旁的深蓝色瓷杯,到了半杯的鲜奶再加入深色的咖啡,「我记得昨天你喝的是黑咖啡吧。早上不要喝那个比较好,容易胃痛,喝喝看吧、我们的子茉拿铁。」她把瓷杯递给何慕生。

何慕生的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香甜的味道,会让他想起春生,想起夏星蝉,想起不存在了的幸福。

那样,只是徒增绝望而已。

但他还是在丁语嫣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小口。

茉莉的香,咖啡的涩和牛奶的甜充斥着味蕾,让何慕生小小的失神,猛然回神,不是熟悉的对於甜味的反胃感,而是几乎要让人落泪的哽咽。

或许这可以称呼为幸福的味道?何慕生是这麽想的。

就像他曾经拥有的一样,曾经。

「好喝吧?」丁语嫣开心的笑了,笑容单纯,那是她对於何慕生的表情而做出的反应。

因为何慕生的表情,是对她的咖啡,最大的肯定。

「语嫣姊,会教我泡咖啡吗?」不能也不想否认的,何慕生的确想把丁语嫣当成如果还在世的春生,他想创造,他和春生之间不可能存在的回忆。仅仅只是这样,何慕生也能够稍微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当然的啊,这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喔。」丁语嫣微笑,「你的工作服在後面更衣室的第二个,我们七点就先上工吧。」丁语嫣眨眨眼。

何慕生喝掉瓷杯里剩下的拿铁,道声谢後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很乾净,东西也是一应俱全,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饰品,看得何慕生有些困惑,普通的更衣室需要这麽多东西?

「慕生哥早安。」流海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早。」看着彷佛还是小孩子的流海,「更衣室需要这多东西?」他指向桌子上的化妆品。

「因为我们每天的服装都不同,今天是…唔…执事和女仆吧。」流海打开自己的衣柜懒懒得找着。

何慕生有些啼笑皆非。

充满着小说风格的一切,真像呢,真的很像呢。

很像夏星蝉会喜欢的东西。他露出了浅笑。

『我就说你会喜欢的。』白衣少女歪着头,笑得很开心。

那当然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何慕生笑得忧伤。

「慕生哥记得换衣服。」换好衣服的流海回头说到,掩上了门扉。

何慕生看着门,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流海事他身手也触及不到的,过去。

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伸开微微颤抖的右掌,穿过指尖的,依旧是─

冰冷的空气。

「不错看呢小慕生。」丁语嫣毫不吝啬的称赞。即使是个性稍显冷漠的何慕生,脸也泛出了红晕。

黑色的执事服将何慕生的身形拉得更为修长。

抚了抚些微过长得浏海,何慕生低声问道,「夏星蝉……有没有一个叫夏星蝉的女孩子,来过这里?」

激动的他,错看了丁语嫣眼中的一丝慌乱。

「……有。」狂喜几乎要淹没了何慕生。

这一次,他和她是那样的接近,何慕生彷佛可以听到夏星蝉的呼吸,近在自己耳边。

「她在哪里?还在这里,对吧?」近乎疯狂的扣住了丁语嫣纤细的肩膀,丁语嫣露出一丝吃痛的神情。

「痛…」丁语嫣逸出呓语。

何慕生像是被火灼烧到般,松开了手。

「慕生哥,你干嘛!?」远远的,冲过来的流海,挡在两人之间。

自己也曾经像这样,挡在春生和何慕云之间,痛苦的回忆鲜明了起来。

「对不起。」何慕生愧疚的低头,「我只是想找夏星蝉。」低下去的目光,以致於他错过了,流海眼中的不忍和,决心。

「你说,你在找星蝉?」流海努力压下不稳的语调。

猛地抬头,何慕生的眼里有着乞求。

流海怔愣,他记得这个眼神,这个想忘也忘不掉的眼神。

『夏生哥!』流海气喘吁吁地朝那单薄的身影冲去。

『流海?』夏生看着流海,微笑了起来,『怎麽了?这麽着急。』

望进那双黑眸,流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用力咬牙,『春生姊在家里自杀了。』

像是豁出去般,用尽全身的力气。

夏生的脸色不变,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乞求,乞求着流海,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玩笑。

明明知道的很清楚,却还要自欺欺人的扯出一抹痛笑。

『春生姊在家里自杀了。』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刻骨铭心。

夏生没有流海预期中的疯狂,却让流海更加的害怕。

黑眸,一点一滴地失去神采,光芒在眼睛深处消失。

单薄的身影彷佛在下一秒,就会堕入永无止尽的地狱。

眼前的何慕生和那年的夏生,重叠在一起,清晰又模糊。

「她走了。」用着淡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语,「一个月前心脏病发,救也救不回来。」何慕生无语的看着流海,没有眼泪,只是那泪,似乎流回眼哩,流至心底。

「是吗?谢谢。」何慕生笑。

他曾经离彼岸那样的近,近到他以为自己站上了彼岸,最後事实只是证明了,他眼中的彼岸,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他不稳的走回房间,倒在床上。

他到底还剩什麽?何慕生忽然不明白,连生存意义都不存在的自己,到底还剩下些什麽?

恍惚间,他却在枕头下碰到一张纸。

困惑的抽出,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夏星蝉的字迹。

对不起。

我喜欢你。

背面是一个少年亲吻女孩的色铅笔画。

那年夏天,离何慕生太远太远了,星空的故事,夏天的风他早就不记得了。

可是他却记得有个身穿白色连身裙的女孩,抱着一大束满天心,用笑填补了那个夏天。

清晰的记忆又添上一笔。

在将要离别的星空下,他吻了那个女孩,那个小自己三岁的女孩。

他想用星星传达的话其实只有一句而已。

我喜欢你。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两人回头,漾出了笑容─

再见。无声的这麽说到。

《彷佛抵达的彼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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