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正子站在儿子的住处门前,按电铃。
即将迈入老年生活,趁着自己还算健康,事业也慢慢放手交给後辈,於是心情愉悦地与久美子一起报名参加国内旅游,如今旅游结束,泡过温泉感到神清气爽,与学生时代的友人告别後便心血来潮,看看儿子的居住品质。
「不在啊。」要直接回东京吗?手机也没接听,看样子是在团练。
儿子自大学时代起,除了几回出国交流与表演,多半留在京都,自己还真没留意过他的居住环境,既然都到门口了,至少该进去看看,依照他的习惯……
金子左右看看,目光聚焦在走廊底端的灭火装置上。
毫不迟疑地靠近,眼神锐利地扫过一眼,末了蹲下壮硕的身体……探手在警示装置底部摸过,随即找到用胶带黏在底部的钥匙。
「果然。」小子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很小心,备份钥匙这种东西肯定有。
豪华套房的门应声开启,金子对於擅入儿子住处这一点内心有些迟疑,却想看看就走,等会儿把钥匙黏回原处便行。
站在玄关,如同读谱般的眼神由左到右,缓缓扫视室内一圈。
三面落地窗的辽阔视野、开放式厨房、格局是一房一厅、客厅很大,用CD柜隔出了一个电脑工作区……臭小子日子过得不赖。
「先借厕所。」
这种单身格局的套房厕所一般在房间里,只是推开虚掩的寝室门时,金子愣了愣……
「啧啧,我还以为我儿子那方面不行呢,原来是藏着。」
双人床被褥虽然稍微叠过,但不讲究,看得出来主人的惬意悠闲但不至於不修边幅,由於没有开窗,依稀嗅得到贺尔蒙的味道,看看床头柜上音乐杂志与棋谱叠在一起……
「对方是棋士?」
围棋相关吗?刚刚在客厅角落也看到棋盘,难道是透过阿光他们认识的?这倒也不奇怪,见过几次若有看对眼的,总会保持联系,至少这几人的社交圈挺乾净,对方也会是身家清白的孩子。
一边好奇地推测,一边踏入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而在洗手间里,坐在马桶上的金子又愣了。
有两支握柄是墨绿色的牙刷,搁在同一个漱口杯里。
一条浴巾是灰色的,另一条是深蓝色。
有刮胡刀、胡後水与胡後乳液……没看见化妆水或美发产品。
走出浴室後,歪了歪头:「不是吧……从以前就觉得他不行,该不会现在也不行,所以是个天生的零号?」该不是为此不回家吧?我还以为是怕我。
好奇心驱使,打开衣橱,这回倒是看不出什麽。
完全没有女人的衣服……但即便是同性,看得出来应该是体格差不多的男人,不过我还是希望是女人啊,看样子发现不得了的秘密,他老爸那边有点麻烦……但若是天生零号那我也没办法。
就佑辉的那个性,能忍受那动不动炸毛的人……嗯,看来棋士确实是好选择,至少有修养,臭小子赖在京都不走,难道是关西棋院这边的人?
「臭小子挺会享受啊……该不会被人金屋藏娇了吧,但这烂性格有人愿意包养吗?到底是什麽人的品味这麽独特。」
金子关上衣橱门不再多想,离开寝室,在客厅伸个懒腰後踏入厨房……至少给我杯茶喝,喝完就走,绝对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两人世界。
只是踏入厨房区域的金子再度愣了,好像自从踏入这屋子以来,一向精明干练的自己就一直发愣。
厨房收拾得很乾净,家电一应俱全,看得出都是实用性高的几个大牌子,整理得很乾净,但看得出来经常使用。两个陶制的深棕色钵,看来是两个人常拿来吃饭的餐具,只用钵的话大概都是煮些简单食物。
……也是,就佑辉的个性,又是两个男人的话,精美摆盘什麽的太不切实际,能吃饱就好。
「不让他们知道我来过的话,就别动那些餐具,嗯……那我得另找个茶杯了。」拿钵喝茶毕竟怪怪的,附近也没看到杯子……杯子杯子,我找找。
如果说从进门开始看到的一切,虽然惊讶但尚在金子的接受范围,所以往往只是稍微愣住马上能回神的话,现在看到那白色小提琴盒上的花纹……金子爆了!
定一定神,长年饱经风霜的历练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迅速却稳妥地打开琴盒,末了……
捏了捏鼻梁……天啊。
当下掏出手机打电话:「康平,我在佑辉这里看到不得了的东西。」
男人平和宽厚的嗓音由远方传来:『温泉旅行结束了?佑辉住得如何?该不是被你发现有对象了?』
金子直起有点微胖的身躯,站在厨房里,户外暖阳带来名为头疼的情绪:「嗯,我估计你儿子被人包养了。」
一向平和的三谷康平是摄影爱好者,一边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镜头,一边回应:「包养?对方的品味还真是……国内有什麽艺术家是富婆?」印象中只有艺术家品味才会如此独特。
「这……」金子内心思忖:看这屋子的情况对象肯定是男的,但孩子的爸似乎情愿是富婆也不要是男的,法令是一回事,民众接受度是一回事。
……自己是有了美津子与小亮阿光之间的前车之监,所以事情轮到自己身上还能调适自己接受,但孩子他爸就……很玄。
「不说臭小子了,我记得我们家的『那一系列』里面,有把小提琴对吧?」反正事已至此,接受现实後,语调马上清晰明确了起来:「那把琴最後的下落你还记得吗?」平时没太关注。
听到那一系列的消息,马上认真了起来:『小提琴我也没见过,我所知道最後的下落是大约四十年前,那把琴进了揍敌客家,经过大约是有人委托杀手家族……嗯,办事,然後以琴当报酬。』
毕竟都是清白人家,说起杀手家族的事业,仅以办事二字带过,但已经让电话两端的夫妻二人额头冒了把冷汗…….金子觉得自己这趟旨在放松的温泉白泡了,尽管能保持冷静,但压力还是排山倒海而来。
「居然扯到揍敌客家……所以後来琴到哪儿就不知道了?」
『揍敌客家戒备森严,应该还在里面吧?』三谷爸爸也紧张了:『孩子的妈,你到底要说什麽?』
金子转了转眼珠,语调清晰平静地丢出重磅炸弹:「你儿子是天生零号并且被有钱男人包养,跟『那把』小提琴现在躺在你儿子的碗橱里面,你觉得比较能接受哪个?」
电话两端都静默了。
金子拿着手机,放眼望向这二十坪采光极佳的房子……不是顶整齐但也不乱,有一种居家生活的人味,即便是被包养,对方也是挺爱护佑辉的。再说……包养一说也仅止於自己基於佑辉的性格而得的臆测,事实情况如何还说不准。
三谷康平到底也是个企业大老板,沉思不到一分钟,马上有了反应:『你说的两件都是真的?』
金子摊手,无奈:「前者是我根据屋内的情况臆测的,但所谓对象八九不离十是男人。至於後面那个问题,琴确实在躺在碗橱里。」
『……』
「喂,给个反应。」
三谷爸爸、跨国乐器大厂的老板马上给出应对:『第一件事情先按兵不动,第二件事情,你先把琴带回来,我们一起跟家里的同系列作比对,然後再想办法……没连系上佑辉?』
「手机没接,这时间估计是在团练,而且这两件事情我都不想在电话里面谈。」
『嗯,你上车给我个电话,我到半路接你。』
於是金子小心一杯水都没喝,便小心翼翼地将琴连同盒子带走,在玄关处放眼屋内,确认一切都跟自己进门前一模一样,才安心锁门离去……来到走廊上还细心地将钥匙再度贴回消防装置的底部,一切彷若自己不曾出现过。
只是在金子走出这栋大楼时,与抱着超市塑胶袋的年轻男子擦身而过,男子黑发黑眸,平和雅致的气场、斯文古典的气质,将日本人的传统美发挥得淋漓尽致,尽管只是抱着满满的超市的塑胶袋,也让金子多看了一眼。
而另一边,三谷康平思来想去,觉得动用任何人去保护老婆都不合适,主要是怕动静太大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让老婆危险,可是这种情况不做什麽总是不安,最合适的方式就是……
「你好,这里是塔矢藤原宅。」亮刚踏进家门。
眼见客厅里,光正听着明明解释为何出现在此,以及赵石拿出最近几局棋的棋谱,似乎马上要展开讨论的架式……果然,一回东京就没得休息
『啊,是小亮吗?太好了。』喜出望外的声音。
亮微微有点惊讶:「三谷叔叔?」真是稀奇。
『是这样,想麻烦你跟我跑一趟,去车站接阿姨……他带着点……』
亮仔细听三谷叔叔话里话外的各种含意,虽然话说得很含蓄,但聪明人马上领略个中意涵:金子阿姨不小心拿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现在只身一人,叔叔不放心,但又不知道能信任谁,因此想请自己这位常常陪儿子练拳脚功夫、又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陪同走一趟。
「没问题,」长辈有所托,又是事关紧急,本就不该推托:「在哪里会合?不如我开车?」
『如此的话就在……』
「亮,怎麽才回来就出门?」光回到玄关,见亮接过电话便往外走,马上表示关心。
「光,」视线越过光的肩膀,看向屋内几人:「我不在的时候别乱走,尽量跟玛瑙待在一起。」
「怎麽了吗?」担忧。
「没什麽,」附在耳边,轻声:「三谷叔叔来电,让我陪同走一趟,金子阿姨好像在无意间得到了有点麻烦的东西,我应该深夜会回来,保持联系。」
「这样啊……我也……」话未说完,便被亮的动作打断。
手,轻轻抚过前一晚被折腾过度的腰,亮亲昵地附在光耳边:「你休息。」
不容拒绝的语调过後,是一个亲昵的吻,仅仅是双唇相贴片刻,便离去。
而在遥远的京都,仁志捧着一堆家用品进屋後,又是另一番状况。
原本就是高官之子,又长年跟着光老师的关系,举手投足间带着点淡淡的优雅贵气,而因为有个不得了的老师,加上高段棋士的心境,也不欠缺遇到事情应变能力。
於是在踏入两人甜蜜小窝的那一瞬间,仁志微微惊讶……只是不动声色。
……山峦的味道?温泉区?芬多精香水?还是……
淡定地把塑胶袋先搁在玄关,轻手轻脚地来到虚掩的寝室门边,向内看去……没有人。
床褥还是早上两人出门时的样子,打开衣橱看不出什麽……洗手间,马桶圈被放下来了,回想自己跟佑辉早上的状况,确信是女性使用过的痕迹。
离开寝室来到客厅,细心感应……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应该也是学习念能力的好苗子。
直觉地来到厨房,再度嗅到极淡的温泉味道……马上感到不妙,打开存放玻璃小提琴的碗橱,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电光石火间几个想法转瞬而过,仁志决定不动声色,就着原本的姿势从碗橱拿出两个茶杯,转身在水槽下冲洗乾净,沥乾备用,然後不紧不慢地收拾刚买回来的家用品。
二十分钟後,锁上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