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使的願望 — 第七章 政治婚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五月最後一个周末。我的六月婚礼就在下周六。我几乎有点难以置信。

乾爹说要带我出去挑选结婚礼物。珍妮吵着要跟去。乾爹就是不答应。我颇感快意。

我以一件胸前印着桃红色英文字SWEETIE(甜甜)的浅粉色T恤配蒙妮可送我的缤纷彩色香奈儿A字裙﹐但不穿与那件裙子原是一套的正式外套﹐改搭一件白色牛仔布夹克﹐再把十趾涂了糖果粉红色指甲油的双脚踏进浅紫色坡跟拖鞋﹐造型就比较休闲﹐适合周末。这也许没有蒙妮可所希望的那麽端庄﹐不过总算比女学生稍微成熟一点。

乾爹曾开玩笑说他对我的造型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确﹐他的衣服很少变化﹕同样的白衬衫他有十来件﹐灰西裤他有深浅不一的好几条﹐轮流上班穿﹔周末他总穿卡其裤休闲鞋配黑色﹐深蓝色﹐或白色的上衣。今天是一件洁白的马球衫。

自己服装多彩多姿的我反而喜欢男性像乾爹这样穿得简单保守﹐觉得这其实最能流露一个成功男人的沉稳气质。相较起来﹐麦特太不注意穿着﹐丹又太过度修饰。

我以为乾爹会带我去逛百货公司﹐没想到他把黑色宾士轿车开进他的诊所与一些其他营业建筑共用的停车场。

将近十三年没有来过他的诊所﹐我还清晰记得这里面的每一样摆设﹐几乎都没有变动﹐只是沙发换新了。酪黄色皮沙发看起来比原来的松绿色温馨。

“知道我为什麽带你来这里吗﹖”他低声问。

我轻轻摇头。

“我其实已经买了一样结婚礼物准备要送你。这是第二样。”

“第二样﹖”

“嗯。如果你婚後又有那方面的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约个时间过来。”

我立刻红了脸﹐垂下头﹐一语不发。

他拉了一下长沙发底下的一个机关。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张沙发床,很容易就变成一张小型双人床。

“你为了准备婚礼,这几天东奔西跑,一定很累。”他微笑道:“来,躺下休息一下。”

我们并排躺下。他伸手拥抱我,很久很久只是抱着,一手轻抚我的长发,另一只臂膀则一直压在我的头颈底下。

怕他手臂酸,我移动了一下,却立刻被他揽回去,抱得更紧。我心中一阵牵动。

“你的手臂这样一直被压着,会酸痛的!”我小声提醒他。

“我不在乎。”他低声说:“没有一种酸痛比得上你让我的心更痛。”

蓦然间,我双眼湿热起来。忍着泪,我把他在我背後抚摸的那只手握住,移到我胸前,同时献出自己的嘴唇。生平第一次,我主动吻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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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要上城乡(TOWNANDCOUNTRY)杂志婚礼特刊的封面并让其他平面与网路媒体大幅彩页报导﹐丹把婚礼地点选在金门大桥北方拿帕(NAPA)的葡萄园﹐并把他自己扮成希腊酒神的模样﹐一身白袍﹐头戴葡萄藤叶荆冠。他那刀削般精美的五官轮廓本来就酷似希腊雕像。这是最适合他也不过的造型。

配合他﹐我扮希腊女神。头戴雪白鲜花编织的花冠﹐直长黑发两侧编细辫﹐单肩合身款式的打细直摺洁白绸绢长褛飘飘。

我们俩在葡萄藤缠绕的白漆拱门下对望﹐交换戒指。拍下来的照片宛如一幅希腊神话插图。

“落杉机市议员的希腊婚礼﹐华裔新娘”是城乡杂志的大标题。

“我是英裔带四分之一法国血统。安琪是华裔。我们都不是希腊裔﹐为什麽我们选择古希腊服装作结婚礼服﹖”婚礼录影光碟的最後一幕是丹对着一群记者侃侃而谈﹕“因为希腊的首都雅典是民主的发源地。我们信仰民主﹐更相信在我们这个民主的国家﹐种族之间没有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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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缕直纹的白石列柱擎天﹐映照着蓝得发亮的晴空。雅典娜神庙如今虽是废墟﹐耀眼依然。难以想像当年更有怎样慑人的风华﹖

一身纯白棉质无袖衫长裤的我跟着T恤长裤也是也是一身白的丹﹐在列柱之前伫立﹐徘徊。此情此景﹐直教人联想到地老天荒。我忽然好遗憾这不是真的蜜月﹐身边的﹐不是一个真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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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你猜你妈送我什麽当结婚礼物﹖”临睡前,我笑着问他,或许是想以玩笑冲淡两人同房而不圆房的尴尬。

“珠宝。”他不假思索﹐“是不是粉珠﹖她最喜欢浅粉色的淡水珍珠。”

“不是﹐”我促狭地眨一眨眼﹐“你要不要看﹖”

他点头。

我从我的行李箱底翻出拎起一件低领口与短裙缘镶了桃红亮缎荷叶边和蝴蝶结的透明黑纱小睡衣﹐展示给他看。

“你妈还真开明呢﹗”我格格笑着放言无忌﹕“可惜我们不是---”我停住了﹐因为他并没有笑。

“你还好吧﹖”我迟疑望着他脸上忽降的寒霜。

“没什麽。”他顿了一下﹐仿佛想了一想﹐才又说﹕“如果你真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妈其实很渴望你穿这件性感睡衣去跟她睡。”

“什麽﹖”我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我妈是同性恋。”他淡然陈述﹕“我爸撞见她跟她曾在卫斯理学院同学过的一个好朋友在床上﹐受不了﹐就自杀了。那年我八岁。我妈说他死於心脏病突发。我本来相信﹐可是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在书房翻我爸的旧书﹐翻到一本他的日记。显然我妈都不知道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那你﹐”我忍不住问﹕“你有拿那本日记去质问她吗﹖”

“没有。”他平静地答道﹕“我知道那不能全怪她。我自己也是同性恋﹐所以我了解她无法改变自己去爱异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妈对你只会停留在幻想﹐不会对你下手。毕竟我是她的儿子。为了我﹐她会压抑对你的慾望。”

“她知道我们是假结婚吗﹖”

“我想她猜得出来。知子莫若母。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也是同性恋﹐可我感觉得出来她知道。即使如此﹐她还是不会碰你。她应该已经确定你不是同性恋﹐或者就算是﹐反正你对她没兴趣。所以她会顾忌把你吓跑﹐闹出丑闻﹐我的政治前途就毁了。”

“你凭什麽认定你妈对我有慾望﹖”我提出质疑。

“你想﹐天下还有别的婆婆会送媳妇玫瑰花跟性感睡衣吗﹖”他反问。

我如梦初醒。原来﹐蒙妮可送的两样礼物是两次暗示。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她﹐我会想办法尽量避免﹐虽然恐怕不可能完全避免。”丹体贴地提议。

“不用避免。”我摇摇头﹐淡淡一笑﹐“反正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演戏﹐多演一些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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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漫步在黄昏的海边﹐我看看前後无人﹐才开口﹕“丹﹖”

“嗯﹖”他轻应。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他作出轻松逗笑的语气﹕“别忘了﹐你是我太太。”

“你的情人是个什麽样的男人﹖”我出其不备地直问﹐接着解释﹕“你不需要讲姓名地址。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的秘密爱情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也许还可以帮得上忙掩护。”

丹停住脚步。我也跟着站定。

“我没有情人。”他低声说﹐神色真挚。

我讶异地睁大眼睛。

“这其实没有什麽好惊讶。”他耸肩﹐“就像异性恋的很多人都没碰到合适的﹐同性恋的人也一样。我有过几段短暂的罗曼史﹐都无法持久。目前我完全没有。”

他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他是异性恋。”

“你最爱的---”我喃喃琢磨他的话﹐脑际突然电光火石一闪﹐“麦特﹗”

丹黯然点头。

“我终於完全明白了﹗”我也点头﹐“难怪你要娶我。你不只是要我帮你竞选。你要你最爱的男人娶过的女人嫁给你﹐算是一种心理的补偿。”

“还有﹐”他补充﹕“我知道你也永远得不到你这一生最爱的男人﹐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是最合适的一对。”

“你知道---”我疑惑地望向他。

“我当然知道。”丹很笃定地说﹕“麦特看不出来。可我一眼就看出来。大概因为我对麦特压抑多年﹐我很容易察觉到你在压抑什麽。安琪﹗”

“丹﹗”我回唤他一声﹐就什麽也说不下去。泪水涌上我的双眸。

他从浅蓝色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我。

“自从我打算从政﹐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需要跟一个女人结婚﹐一定要确定那个女人不爱我也绝对不会爱上我。悲剧才不会重演。”丹缓缓倾诉﹕“我父母的悲剧来自於我爸爱我妈。根据我爸的日记﹐他第一眼看到我妈就迷上了她。那时候我妈还是卫斯理的学生﹐我爸比她大十三岁﹐已经在金融界很有成就了。他一等她毕业就娶了她﹐带她搬到加州。没想到她的闺中密友也跟着搬到附近找工作待了下来﹐更没想到她们---我妈比我幸运。她爱的女人也爱她﹐一直爱到前年癌症去世。麦特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爱他...”

我默默聆听﹐愈听愈觉得﹐天下再也没有两个人比我和丹更了解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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