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伊斯坦堡, 1947 - 7

女厕就在大厅左侧的长廊底,雪莱缓步走着,等着那群可疑人物跟上来,有些刻意的晃动自己一头金发-那头染成的金远远看上去并不太假。

眼角她瞥见那群人正安静但迅速地往自己的方向聚集,看来那些人上了鈎,误以为她想从厕所逃跑…

雪莱维持原本的步调走着,一边皱起眉头,努力的回忆那条走廊的模样。

有利的条件是,先前走过,那条走廊很窄,对於一群大汉来说并不是那麽能够灵活前进的地方,另外,那里灯光十分昏暗,沿着走廊还有几间看上去没什麽人在使用的包厢…

到底该怎麽做呢?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往大厅边缘接近,一拐进那条稍嫌狭窄的长廊,马上拔腿飞快地往底部冲刺。

身後紧跟着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有压迫感,她不敢回头,只是死命地往里冲…

就在女厕前的最後一间包厢外,她一闪躲进门边,把自己藏进阴影中,缩着身子屏住呼吸…

只听得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毫无犹豫的走进了女厕,接着是一阵猛力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装模作样,不知道在羞怯个什麽劲儿的娇滴声音传出。

「抱歉,有人在使用喔。」

紧接着是另一阵更紧凑,更粗暴的敲门声。

「小姐,我们给你一分钟时间,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男人的粗嘎的嗓子在空荡的厕所间散发回音,刮的人一阵不快,显然把躲在里头的李维错认为亚历山卓了。

呼,幸好这家伙在厕所里蘑菇得够久,又够假仙,但这些人怎麽搞的会觉得那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的声音,先是雪莱,然後是李维,虽然那群人本来也就不应该对一个年纪尚小,从小被保护在豪宅之中的亚历山卓有什麽太深层的认识…不过,也真是有点两光了,雪莱暗自庆幸着目前的情势似乎仍是敌明我暗,一边埋伏着,等待适当的时机。

像是忍者般,无声无息的,将身体往门边凑近…

一瞬间风驰电掣的将整个厕所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一气呵成的踢起一边的拖把卡住门板,罔顾里头一阵混乱(水管断裂的金属声伴随着男人的咆哮还有时不时撞在门上的动静),使出超乎水准的力气,连拖带推的把门对面那座华丽的木柜挡在门前。

「李维,Y点等你!」来不及喘气,雪莱往门内放声大喊,只听得几声闷哼,然後是李维暴怒的一声怒吼。

「靠北啊!」

嗯,应该是有接收到。

雪莱踹了挡在门外的柜子一角,确认那群人被结结实实的和李维困在一起之後,转身快步往原本的方向奔去。

既然在太阳王饭店的时候,李维已经表现出自己愿意舍身保全亚历山卓的高尚情操,想来也不会怪自己把一群大汉跟她关在一起吧,嗯,或许说起来该感到害怕的不是李维。

不过,把门弄成这样,到时李维该如何从这里脱身呢?

算了,管他的。比起这,落单的亚历山卓还更令人担心。雪莱一边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清晨的伊斯坦堡街头,薄雾还未完全散去,行人并不多,咖啡店里自有另一种弥漫的烟雾,热气与香菸氤氲的昏暗空间,收留了起的太早与睡得太晚的人。

几张桌子外亚历山卓正趴在柜台上,入神地盯着老板熟练的拿起长柄煮壶,里头的泡沫缓缓上升,店里很安静,几个当地人好奇地打量着亚历山卓与雪莱,却无损於这短暂的宁和。

海军那边和她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这里虽然只是间不起眼的小店,不过两个外国人一大早的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可疑…雪莱看了看表,又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既然刚才这头金发造成的欺敌战术成功了一次,也就只好继续让它露在外头。

看了一会儿煮咖啡和壁纸的花色,亚历山卓又乖巧的坐回雪莱对面的位置上,似乎有些困倦了,眼睛微眯着,似乎方才夜总会中的惊险逃难只是一场梦境,转眼又忘记了,胆子大的还真看不出是从小被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少女。

「你都不怕?」

「和你们在一起就不怕。」亚历山卓砰的一声趴在桌上(显然是从李维那里学来的),透过臂膀的上缘看着她,语气里还带着天真的笑意。「而且可以不用维持淑女的高贵仪态,爱干嘛就干嘛。」

「或许我们是坏人?」听了她逻辑简单的论调,雪莱忍不住失笑。「在外头不可以这麽容易相信人啊。」

「你们都很紧张啊。」亚历山卓盯着她,那双蓝眼睛映着外头渐渐灿烂的天光,却丝毫没染蒙上这城市里的烟雾,笑起来的时候透着一股慧黠。

「比我自己还紧张,所以应该不会害我...而且,我就是觉得你们是好人。」

「是吗…」雪莱看着窗外渐渐忙碌起来的街道,故作不经意地问。

「话又说回来,昨晚在太阳王饭店的时候,你跟李维在楼上说什麽悄悄话?」

「唔…跟你差不多啊,不能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示弱,要坚强起来之类的。」亚历山卓转了转眼珠子,过了几秒才回想起来,说着吐了吐舌头。「你们和舅公请来的玛莉小姐一样罗嗦。」

「不过,李维说她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虽然李维看起来很不老实,可是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骗我。」亚历山卓说着,眉间终於浮现几分忧心。

「雪莱,她应该会平安来和我们会合吧?」

「当然,她不是答应你了吗。」雪莱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表,镇定的微笑。「那家伙命很硬的。」

咖啡店就在夜总会的楼下,虽然和夜总会的入口不同边,但要甩开那些人绕到这里来也不是这麽困难的事,眼下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李维那家伙该不会…

即使把话说得很满,雪莱也忍不住担心,不着痕迹地打量外头的动静,一边估算着最多还要等到何时,计画着如果没有李维在的话,要怎麽继续安全完成任务。

话又说回来,李维那家伙是怎麽一回事,就算是骗的好了,和亚历山卓讲那些话也不是她的风格啊…竟然开了那麽大的支票,到底在想些什麽?

还没想出个结论,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一个怪异的影子从楼上坠落到人行道上的大遮阳伞上,再撞上一旁的咖啡桌,接着滚到地面上,爬了起来,定睛一看不正是手上拿着一把破伞的李维吗。

李维狼狈地抬头,气唬唬的和橱窗内的她们对上眼,也不顾周遭的眼光,活蹦乱跳的冲了进来,把那开了花的伞往雪莱头上一砸。

「妈的,不给人留生路啊你?!害老娘还真的从厕所的窗户跳出来,四楼高!当我是游骑兵部队还是玛莉波平斯啊?!」

单骑对付一群彪形大汉,撑着一把破伞就从高楼上跳下来,还好手好脚蹦蹦跳跳,中气十足的能骂人,真是命很硬。雪莱看着李维七窍生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也是无奈之计,幸好出马的是不带手铐的李维,精实战力呢。」

「哼。」李维的弱点大概就是吃软不吃硬,也或许本来就只想发发牢骚,被雪莱稍微一捧气马上就消了下去,撇了撇嘴,不客气地拿起雪莱面前的那一小杯土耳其咖啡一饮而下。

「咳,好呛,走了啦,要死了,他们人比想像的多!小鬼,你是值几毛钱啊,人家派了一堆人要找你哎。」

「我不是小鬼。」亚历山卓睁大眼,义正严词的反驳。

「还会顶嘴的都算是。」李维挑衅似的一把揉乱亚历山卓的头发,吐了吐舌头,随即换上少见的,忧心忡忡的表情。「快快快,那些人要追上来就麻烦了。」

只是没想到三人一踏出咖啡店的门没几步,前方就迎来两个男人,似乎是从夜总会的後门逃生梯下来的。

「把人…」男子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无礼的打断-

李维猛的冲上前去一个虚晃,一记下钩拳就这麽命中下颚,这力道看来很难不脑震荡,起码男人就一个晃荡,摔倒在地。

来不及转身,另一个人又往李维背後一袭,来不及躲开的李维就这麽结实地吃了一拳,却也马上反应过来,两人扭打了起来…

雪莱机警地将亚历山卓带往一边,为了不让女孩落单,雪莱尽可能地不出手,让李维自己解决,只是亚历山卓似乎无法承受这种暴力场面,轻轻的哀号了一声。

「不要看。」雪莱蒙住女孩的眼,安抚似的把手搭在她微微发抖的肩头。

「没关系。」只是没想到亚历山卓自己伸手把雪莱蒙住眼的掌拿开,抿起唇,倔强地瞪大眼睛。「我可以…我不会逃避的。」

幸好,僵局没有持续多久,大概是为了报复方才挨在背上的那一拳,李维下手很重,转眼之间她已经把男人压制在地,手臂毫不留情地架在那胀红的脖子上,舌头都被勒了出来,而另一个男人则抱着腹部躺在一旁不停呻吟-依李维的医学知识,想必非常清楚该攻击哪个点最有效。

「李维!」雪莱见场面有些失控,对方已经被揍的不知今夕是何夕,连忙叫住李维,看那家伙的样子,想必方才在厕所里的人下场也不是太好。

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能够理解为何李维的白刃格斗能够这麽强了,李维似乎乐於进行各种「实战演练」,下手时也绝对不懂的何谓心软与犹豫。

李维失去理智的那一面,有些残忍的出乎意料之外了。雪莱握着拳头,讶异着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手心爬满冷汗。

希望李维真的和自己站在同一边才好。

「让你知道谁是你妈咪!」李维站起身,拢好乱掉的头发,往雪莱的方向走,回头又凶恶的补了一脚。

「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一定非常伤心。」

「是,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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