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臻虽然打扮很中性，个性也很帅气，但她从不会被别人笑说是「男人婆」还是什麽「人妖」之类的。
在我们这种女生跟男生比例是三比一的学校里，很常有些小女生会憧憬、爱慕那些打扮中性的女生，臻臻也不例外，而且这样的她还不会受男生排斥。
甚至，喜欢她……
某天，走下山去搭公车时，臻臻一直沉默着，没说什麽话。
「你怎麽了？怎麽都不说话？」我走到她前面，看着她倒退走下山。
她沉默半晌後，说出口的话吓坏了我，她说──
「江贯鸣今天跟我告白了。」
我吓傻，脚一个绊到，人差点顺势往後倒，但我努力稳住脚步，才不至於跌下山。
「有必要那麽惊讶吗？」她显然对我的反应很不满。
「不是，只是──」我想不到其他原因，我真的，吓到了。
我知道很多女生会崇拜臻臻，用看偶像的眼神看她，但我都当只是类似追星的喜欢，但我不知道男生也……
「是那个贸一一的江贯鸣吗，跟你同个社团的那个人？」
「嗯。」她点头。
「喔，那你有答应他吗？」我语气平淡地说。
「你生气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
「没有啊。」
「那你的语气为什麽这麽冷淡？」
「没有啊，就普通啊，哪有冷淡。」我有点不想回答她这些，心里头一直纠结着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有没有答应他。
「之前你知道有小女生跟我告白，都会很兴奋地一直问说是怎样告白的，女生可不可爱……诸如此类的问题，这次是男生，为什麽反倒没有？」
「没有啊，就不好奇。」我尽量抑制着不知为何而生的怒火，也不去想她未回答的问题，但「她是在转移话题」的念头不停浮现在脑海，让我不去在意也难。
「那你怎麽感觉在生气？」
她拉住我的手，我想甩掉，但没这麽做。
说不定我们这样一起牵手回家的时间不多了，以後的她会有另外一个「他」陪伴，这手也是「他」牵着的。
本来还担心她太中性会交不到男朋友，但现在她有人喜欢，我该替她高兴，但就是开心不起来，我想，可能是我伤心以後不会有那麽多在一块的时光了吧。
想到这，我的怒火也消了大半，反倒感伤起来，「没有啊，不过我们以後不能这样一起回家，真的很伤心耶。」
「为什麽不能一起回家？」她突然大叫说，我感觉我耳朵嗡嗡叫着。
「你要跟男朋友一起回家啊，还是江贯鸣那家伙不会陪你？」我不禁有些气愤，怎麽现在还有这种男友。
「男朋友？我没答应他啦，他被我发好人卡了。」她说这话时，我才看见她的笑容。
「你不是答应他了？」
「怎麽可能，我不喜欢他。」
「是喔，你眼光真高，连这麽好的人都不喜欢。」虽然调侃着她，但我很开心她不喜欢他，不知为何，就是很开心。
「我知道你眼光太高只喜欢我。」我只是开开玩笑，但却突然希望，如果是真的有多好。
「是啊，谁叫你这麽好，我只看的见你，也只喜欢你。」她顺着我的玩笑接下去，但我多希望，这不是玩笑。
当知道玩笑话其实是实话後，我却没有那个勇气接受，只能装傻，然後怪她傻得可以。
我不知道是我太容易被看出在想什麽，还是我们有心电感应，我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推测出我心理状态。
从学校走下来的这一条街，到处都是一些小吃贩或饮料店，有时无聊，我就会跟臻臻在这一块吃完晚餐，或买买小点心在搭车回家。
远远地我就看到有人在那边买红豆饼，甚至闻的到那浓郁的红豆香。
好想吃啊，可是今天妈妈早早煮好晚餐等我回家吃……
忍痛，我别开视线不去看。
在要经过这引我犯罪的摊贩时，臻臻突然停下来。
「等一下，我买个东西。」
我疑惑地看着她买了一个红豆饼，再疑惑地看着她把红豆饼拿给我。
「干嘛给我？」
「你不是想吃？」
我猛眨着眼，口水开始分泌，「可是……」
她把红豆饼分成两半，把另一半给我，「这样晚餐就不会吃不下去了。」
宛如饿了三天，我抢过来狼吞虎咽着，她则悠闲地边走边吃。
「你怎麽知道我想吃？」
她吞下嘴里的饼後说：「你的眼睛啊，总是比你还诚实，能忠实表现出你的想法。」
「可是每当我跟我妈要零用钱时，我死命看着她，用很强烈『要抠抠』的眼神，为什麽她就不懂。」
「那不一样，你妈是在忽视你。」翻白眼真的很不好看，「我这是──」她欲言又止。
「怎样？」
她突然专注地凝视着我，「你现在试着从眼睛读我在想什麽。」
我猛盯着她眼睛瞧，左看，右看，始终看不出一点端倪，这时候只能颓然放弃。
「不知道。」
「那就对了。」她转身迳自加速走下山，我是没读出她的眼神，但在她转身那刻，我感觉我读出那刹那的眼神，是悲伤。
眼睛畏光，我得多努力睁开眼才能清楚看见，她此刻的背影──
逆着夕阳余晖，阴影斜长着。
这画面连同那句我隐隐听见的话，在心底发酸，无限哀戚。
「你永远都读不出来。」她低喃。
我跟臻臻感情真的很好，不管去哪我们一定一块，不管是好事还是有什麽困难都会一起面对，甚至让大家说是贤伉俪，我们都笑笑着也一起闹，还亲昵地唤对方：「老公、老婆」。可那天，我却怎麽都笑不出来。
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留下来等臻臻练球，一些跟我不错的同学也无聊留下来陪我……
「阿悯你要不要趁这时候拆生日礼物啊？」毛怪兴奋地对我说。
「好啊。」
我挑出臻臻的礼物先拆，拆开包装纸後，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条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的项链，旁边用碎钻点缀着。
一旁的大家看到项链，纷纷惊呼着。
「你跟李诒臻也太好了吧。」
听到这话，我骄傲地笑了，解开扣环将项链戴上去。
「好恶喔。」葫芦突然的一句，让我一愣，停下动作把项链放下。
「真的好恶喔。」她再说一次，让我知道不是我听错了。
嘴扯不出一点笑，语气冷得可以，「恶什麽？」
「她喜欢你啊，女生竟然对女生……」她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乾笑了几声，我故作镇定，心里却十分不安，「开玩笑，臻臻怎麽可能喜欢我。」
「旁观者迷当局者清，我们会看不清吗？」
不晓得要反驳什麽，我只好咬着下嘴唇，自我催眠这不是真的。
「她对你的好早就超出好朋友的界线了。」
「而且她就只对你这麽特别。」
「从新生入学时我就猜李诒臻是同性恋，看到你跟她的互动後，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不过班上有同性恋，超帅的说。」
很想闭上耳朵，不去听，但她们的一言一语，我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所以我不停地否决她们说的话，不去相信，不去让心害怕，直到──
「不过阿悯你也是同性恋吗？」葫芦突然问，「你不是那麽可怕、恶心的人吧？」
可怕、恶心这些词宛如雷击般，重重地打在我脑海、我心湖，让我昏迷，失去意识。
当我回过神後，我不知道我在干嘛，耳朵只听到跟我一样的声音说──
「当然，我哪是这麽恶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