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未修行人形,从有意识以来,她便是大家视之为异类不祥的存在,娘生病了躺在床上,常常说着无聊,她便用树藤做了很多小动物啊小花小草啊给娘,娘夸她手巧厉害,木床旁放满了她折的树藤小物,只要她心血来潮折了什麽动物,娘就笑开了脸。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天她折了只狐狸,大大的耳朵,细长的眼睛,那是娘狐身的模样,还未生病之前的娘,温婉亲驯,她将那神韵划了七八分。
娘看着愣着突然弯起一抹笑,哭了。「真好,真像。这样娘以後就都陪在小狐身边了。」娘边抚摸树藤狐,那双眼感慨万千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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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繁荣热闹,人声鼎沸的市集熙熙攘攘的人潮极是壅挤,叫卖吆喝声此起彼落的,早市再下一条街,有家酒楼,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金晃晃的标着三个字〝珍香楼〞。
楼内雕栏玉砌,金漆雕木,极是气派,一楼大厅门庭若市,人头钻动,沸沸扬扬的交谈吵闹声,店小二头戴布帽,脖颈挂了白汗巾,边擦汗步伐不敢停下,手上麻利的端着一盘盘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
转眼见正午时刻,人潮不断涌进,嘴边不停喊着:「来嘞!客官几位?」
相比较一楼的人山人海,二楼雅座,小狐正双眼放光的看着店小二送上她最爱吃的桂花金糕卷和茶香四溢的九九上天碧螺春,那一阵阵的桂花香气浓郁了整个鼻间,让人按耐不住,店小二看见小狐迫不及待的样子,那圆润的大眼被蒙眼布遮住,却隐约可见里头大眼轮廓,金光闪闪的望着食盘,极是生动真切,忍不住噗哧笑了。
可惜了怎麽会是看不见的?
小狐正觉得他不走她怎麽开吃?又听见了笑声,便抬头瞪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这才道歉连忙退下忙去了。
「怎麽这般凶呀?」若水笑了,觉得她孩子气。
小狐这时嘴巴早已塞满了桂花金糕卷,满足幸福的眯了眼,等嘴巴有空间了才哼哼道:「我都等不及要吃了他在旁边凑什麽热闹!要不是若水姐姐说我这吃相会吓着人,等人走了才能吃,我早一扫而空了!」说着,不忘要若水再加点几份,「若水姐姐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你吃吧,我等下一盘。」若水看小狐欢呼一声,将桌上的桂花金糕卷三两下的解决了,打了个饱嗝,喝了几口九九上天碧螺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狐默默的摸着腰间钱袋,其实她还想吃呢,但只剩几枚碎银,唉罢了罢了,谁让她临时出来银子没带够,要是说了想吃,若水姐姐肯定会把自己那份给她吃,那她可不要,横竖也不饿了,喝喝茶解腻吧。
第二盘上来,若水小口小口撕着桂花金糕卷吃,小狐喝完了茶看到,可不乐意了。
「若水姐姐我说,我们现在穿的可是男装,爷儿们就该豪爽大气,哪里能这样小口小口的?这桂花金糕卷就要大口塞进嘴,整个嘴儿内都是香气呐!那才真真过瘾!」
「你那九九上天碧螺春应当是小口饮吃,细细品味那茶香,你不也咕噜几口便没了?」若水好笑的睨了她那严正义词的模样。
「若水姐姐我们现在是爷儿们、爷儿们!」小狐将声音压低,学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但那不伦不类的模样彻底逗笑了若水,笑到泪都出来了,一抬头,却见小狐面露困惑的看着前方隔两桌的桌位。
那桌位坐了名布衣男子拿着酒杯一边喝着一边打量四周,生得孔武有力,高大壮实,桌上吃得狼藉杯盘,诡异的是小狐看到他的体内有颗散发紫色异光的碎片,它散发的黑气环绕着那个男人,男人长得凶狠猥琐,突然定定看向另一桌靠窗的桌位,那桌位的黑衣男子背对她们喝茶,旁边另一青衣男子也在吃菜,小狐看见布衣男子露出一个锁定猎物的不怀好意笑容。
先不论那黑衣男子桌上放着亮晃晃的一锭金元宝,腰间一条黑玉云绣腰带,缀着翠绿欲滴的螭龙纹玉佩,有着温润色泽,一瞧便是极上等之货色,显然那布衣歹人也注意到了这傻大头的一身行头是有钱人家。
真是傻大头,那金元宝亮晃晃的放在桌上,不引起觊觎才怪呢。
但其实更让她好奇的,是那歹人体内的紫色碎片,原本一灭一亮的,现在不知道为什麽,光芒逐渐湛盛,刺得小狐皱眉撇开目光。
「小狐?」若水发现小狐傻楞楞的盯着前头那桌许久了,脸色却愈来愈难看。
「若水姐姐有没有瞧见那人身上有何异处?」小狐努努嘴问道。
若水望去,「就只是长得吓人些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狐眉一挑,那歹人身上的碎片光芒大盛,怎麽会只有她能看到?突然一声匡啷巨响,众人惊呼,只见那歹人从後头刷出一把刀,将桌子劈了两半,接着冲向那黑衣男子,许多人慌了手脚大叫着跑离,只有那黑衣男子和青衣男子依然原封不动坐在原位,彷佛没听见什麽动静。
小狐也不知怎麽了,可能瞧见桌子被劈了两半,桂花金糕卷被踩烂了掉在地上,瞬间一股怒意冲上头,她的身子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驱使她走近那布衣歹人,後头若水的惊喊声她恍若未闻。
「小心!」她瞧见歹人的刀已经高举,而那两名男子依然背对他们显然不知危险,几个起落在黑衣男子旁边,猛然推开他滚地,一道银光划过,小狐的蒙眼布飘落,她一惊,连忙伸手摀住双眼,心里慌了。
正要寻找那蒙眼布,却感觉眼一花,身子一轻,似是被人抱在怀中,鼻尖一阵薰香味恁是惑人,耳边传来歹人粗重的吼叫声如同野兽般,小狐连忙要从那人身上跳下,但那人铁臂如箝,怎麽也动不了,她又不能放下手让别人发现她的紫眸,只能悄悄露出指缝,看见黑色衣襟和光滑如丝的下颚,往旁望去,那青衣男子背对她,一把剑穿刺近歹人的胸前,将他钉在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血肉模糊,旁边看热闹的众人呕吐声不断。
那剑,差点就刺碎了那歹人体内的碎片,明明伤的如此重了,那歹人却咬牙裂齿的嘶吼,依然生龙活虎,若不是将他钉在地上了,只怕会将他们一行人撕咬入腹。
就在她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们那碎片的存在时,那歹人染满鲜血的手猛然握住剑柄,先是左右上下摇晃了几寸,把那伤口挖得愈来愈深大,接着刷拉一下便把剑从自己体内抽离,一阵鲜血喷地,如泉涌般喷射,体内肉沫随着抽剑之势交杂着血水,洒在围观之人的衣裳上,胸内的某些器官有些掉出来,有些半挂在那胸间窟窿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静默僵住了,这才觉得不对,怎麽有人一剑刺穿,胸口的窟窿大得都能看到对面的景物了,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和生命力?像是不怕痛没知觉,这不是怪物还是什麽?这简直不是人了!
顿时逃的逃,爬的爬,若水再也忍不住浓厚的血腥画面,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一瞬间酒楼内只剩他们几个,掌柜和店小二们躲在一楼瑟瑟发抖。
青衣男子左闪右闪,不断往歹人身上刺了一刀又一刀,那歹人身上除了多几个窟窿不断流血之外,却没有减缓他快速如电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到身影,甚至四爪着地,张开血盆大口如野兽般咬了几口青衣男子,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再这样下去那青衣男子定会体力透支失血过多。
那碎片,一定就是致命点!那碎片像是控制支撑着那身躯。
「碎片!他身上有碎片,在心窝处往左三寸!」小狐忍着欲呕感,额冒冷汗的大喊。
青衣男子听罢,便一剑刺进小狐说的位置,小狐听见破碎的清脆声,眼睛突然发热,如火般烧烤,她痛得紧摀住眼睛,那歹人体内的数块碎片从体内抽离,落在地上,又是一颗完整的小块碎片,青衣男子将那碎片捡起,看着那歹人的身体像是迅速脱水缩肉,顿成一具乾扁屍体,圆瞪凹眼,模样可怖。
小狐眼睛的不适舒缓了,见到前头原本彪形大汉变成了一具乾屍,刚刚吃的桂花金糕卷差点吐出来了。
天啊这到底什麽东西?他不是活人?是死人?那碎片让他复活了?还是碎片吸取了他的精气?小狐一堆问号,她能看见那碎片,但其他人似乎看不到,那碎片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莫非是她的眼睛的关系?刚才她的眼好热!
小狐想得头涨,突然头顶传来声音,不疾不徐,低沉魅惑,「姑娘手拿下,让在下看看。」
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却有些熟悉感,小狐起了鸡皮疙瘩。
「呃不用,不用,没啥大碍的。」这才惊觉自己还被人抱在身上,连忙要跳下,岂知那人却丝毫不动,不由得面红耳赤了,「你、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小狐委婉着说,边挣扎着身子,岂知这人如木头般,依然没有动静。
小狐有些不得其解了,「嘿你这人,有听见我的话吗?死抱不放的,我说了我的眼睛无事,被你这般搂着也不嫌吃我豆腐!」方才她要离开他也这样搂着不放,当时可解释成有性命之忧,如今还不放下这是何意?她豆腐都被吃光抹净了!救了他一命,也不求报恩,只行行好快放了她吧。
旁边青衣男子被小狐的吃我豆腐的字句逗笑了,又赶紧闭嘴。
「姑娘眼睛分明不适,若姑娘不放手,恕在下无法放手。」声线微淡,又带点逗弄。
这什麽跟什麽绕口令啊!要是放下手看见她的眼睛还不怕吓死他们?小狐手摀着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接着咳了声,「没有不适,只是前面有具乾屍太恶心了不想看。」
「焰然。」黑衣男子唤了声,那名叫焰然的青衣男子一眨眼便把前头乾屍清理掉了。
「姑娘可放下手了,前头乾净。」
小狐愣了下,暗叫倒楣,还是赶紧把眼睛遮住要紧,便指指地上,「呃阳光太烈了,帮我蒙眼布拿来,在地上那块。」
「姑娘遮住了,在下怎般替你细看?」
「公子多虑了,我眼睛没啥大碍的!」想想不对,「况且公子眼睛才有问题,我是男子,是男子!」她穿男装呢他才眼睛瞎了。小狐气呼呼的。
青衣男子看着小狐义正严词的,这时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姑娘这身拙装,谁人看不出是女子啊!」这姑娘太有趣了哈哈。
小狐想瞪又无法瞪,憋屈得很,忍不住动脚往前要踢那青衣男子,却力不从心,细足蹬啊瞪的,又逗得青衣男子哈哈大笑。
看着青衣男子的精神挺足的,忍不住好奇了。这人真奇怪,方才明明被咬了好几口血流如注的,虽衣裳上难掩血迹,却不见他伤重模样,而现下抱着她不放之人,气度瞧着不凡,也不似等闲之辈。
「焰然,把光遮起,莫伤了姑娘的眼。」那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淡淡说道。
焰然倏地收起笑容,恭敬的拿着桌巾将窗外烈阳遮住,屋内瞬间暗了大半,至少小狐眼前是再也没有阳光直接照射了。
小狐见状,什麽思绪都没了,气得一口气梗在喉咙不上不下,咳了数声。
这人跟她做对不成?她就说了不用、没事、放她下来!这人怎麽听不懂人话啊!
「看来姑娘身体也不适,在下一并帮姑娘略看,甚好。」停顿了下,嗓音饱含戏谑,「也不忘姑娘的救命恩情。」
小狐再也忍不住这拐弯抹角,瞬间炸毛了,「哎你这人真是傻大头吗?牛性子吗?好生顽固!我救了你是我乐意,现下我不让你看我的眼,是我不乐意了!你还抱着我不放,你手不酸,我嘴都嫌酸了。你到底放不放手?你──」
「嗯?前头怎倒了个姑娘?焰然,你且去瞧瞧──」那低嗓打断小狐的话,带着微讶,却如同棒喝般狠狠敲了小狐一记,小狐这才想起若水,慌张的睁开眼要往若水的方向望去,见若水虽昏倒了,但安然无恙的被安置在一旁的坐榻上,一愣,随即对上一双狭长幽暗的黑眸,长眉微挑,嘴角微勾,容貌隽雅清贵,精致的如同画上去的一般。
那双黑眸带着淡淡笑意,饶富兴味的看着她傻愣住的紫眸。「姑娘可终於睁开眼了。」
小狐脑袋一片空白,只能默默的摸着胸前的小小树藤狐。
娘啊,您女儿我被坑了……
狐言狐语:是不是太晚让他们相遇啦?前面铺梗了很久(笑)
希望各位亲们多多留言喔需要留言的滋润啊~~(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