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愤而掉头离去，尽管身後传来妈妈暴怒的大喊，我也没有一丝想要回头的念头。推开逃生出口，我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疯狂地回荡，感觉不到自己激动的喘息，我只是拼命地往下奔跑。
不停地跑。
就算我根本不晓得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停不下步伐，跑着，一幕幕的回忆浮上心头，说不清是因为回忆、还是仅是奔跑所造成的疼痛，彷佛有什麽东西正紧紧压迫着胸口，痛得我好想大声尖叫──
我还记得爸妈第一次带我到画室的情景、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得到奖状、第一次站在台上领奖、第一次看见爸妈因我感到光荣……
画面一转，我看见回忆的不同面貌。
我忘了大伯伯问了我什麽，只记得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三叔叔骄傲地说他家的小孩不可以考九十分以下，差一分打一下、姑姑最爱的话题是拿我与同年纪的表妹比较到底谁比较聪明……
当我回想起过去的一点一滴，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并不是一夕改变，宛如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我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我学会乖巧顺从。
我学会隐藏情绪。
我学会用成绩讨大人欢心。
我学会不要让爸妈在亲戚面前丢失颜面……
眼泪滑过脸颊，我尝到了苦涩的咸味，席卷而来的无力促使我停了下来，喘着、抽咽着，用尽全力感受撕裂胸口的剧痛，不管周遭路人的异样眼光，我蹲在便利商店的门口，嚎啕大哭。
这段期间，好心的大姊姊递来面纸，还有路过的阿伯要我想开一点，我都听见了，却只能拼命地哭，没办法对他们做出回应，等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已经不晓得是多久以後的事。
许久，我跌撞地起身，感觉眼眶微微泛着疼痛，来不及换下制服的我站在便利商店的灯光下，身上只有一件运动服外套，除此之外，我孑然一身，没有钱包，就连手机都忘在书包里。
无所适从的恐慌取代了刚哭完的茫然，我慌乱地摸索着外套口袋，什麽都没有……只有一枚小小的、银色的五元硬币。
「海光？」紧握着公共电话的话筒，听见那端接起了来电，我用哽咽的声音硬是喊出他的名字，一瞬间，我明白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他停顿半秒，「……日荷？你怎麽──」
明知道不是哭泣的时机，可我控制不了，听到佟海光熟悉的声音，止住的泪腺又开始泛滥，他吓坏了，不停问我发生什麽事。终於，在额度用罄的前几秒钟，他问出了我的所在地、要我乖乖待在原地不要乱跑。
假装没看见店员好奇的视线，我默默坐到临窗的座位，看着路上的行人走过，没了手机能够查看时间，等待变得漫长，以至於每次自动门开启，我都会忍不住转头，希望看见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结果……居然──我不晓得该用哪一个词汇形容我的惊讶，心跳顿时停了好几拍，接近吓傻，我甚至在发现他的瞬间躲开了目光。
他，姜恒。
姜恒为什麽会……他来了。
「嗯。」姜恒来到我的旁边，发出一个不算招呼的声音。
「……海光呢？」
他没有回答，自顾自拉开椅子就座，好像我们只是恰好在城市中某一个便利商店巧遇一般，说是陌生人也毫无违和，因为姜恒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
反倒是我，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