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卑賤的人 — 番外二 : 養貓的男人(2)

可是他还在生气,要是在这节骨眼笑出来,他会反脸不认人。要知道,这小子最可爱的表情,就是羞恼或逞强的模样,若是一直端着这副冷若冰霜的脸可不好玩。

「肚子不饿?但我做了三道菜,你不吃的话,就要倒掉,因为都是海鲜,不能留得久。」

他听了,转了转身子,要是他端的长着猫耳跟尾巴,这时他的猫耳应该会从飞机耳变成竖起来的,然後再回复成原来的状态,装作没兴趣。

我要制作一支逗猫棒。

於是我进厨房多拿一把叉子,叉起一块斑球,挤着他的背部、坐上沙发边缘。叉子在上空由左划向右、又水平式地划回左方,香气一阵缭绕,再低飞至他头顶上方。小银自书本仰脸,眼光随着叉子上的斑球转来转去,他咽了咽,还是咬牙别过脸。

也对,他刚吃了半袋麪包,这刻不特别饿。

「当真不吃?」我夸张地叹一口气:「现在能让我下厨的对象就只有你,我辛苦给你做一顿好菜,你还不赏脸。」

小银迟疑着,单纯的凤眼闪过几分悔意,他以掌压着沙发坐起来,闷声不响。我知道他的态度软化,可是不能点明,便再哀求道:「就当是可怜我、当是我求你,吃一块吧。」我叉着的那块斑球碰到他嘴唇边,他不咬,似乎是表明他不是自愿接受,我不费劲地将半块斑球推入他嘴里,他才瞄了我一眼,咬下去。

那两片鲜嫩的薄唇不止有麪包碎,还多添橘红色的酱汁。我见了可爱漂亮的事物,人就轻浮,尽管许多时候并没慾望,也忍不住凑上前逗弄几下,玩够就走,最讨厌负责任的。我欺近他的脸,吻去他嘴角的麪包碎,他随即反手打了我一巴掌——但没用力——冷漠地说:「我什麽时候准你亲我。滚。」

「对对,是我无耻。你还在气我,我却色欲薰心地轻薄你。在你消气之前,我连你的头发也不敢再碰一根,这样好吗?」

他拧眉,欲言又止,最终气红了脸,不肯再说话。我心想,小银,话不要说得太尽,我这才挖了一个坑,你又急不及待往里面跳,敢情是忘了之前禁慾一个月的教训了吗?

唯有在他责备我时,那张漂亮的脸才会浮现起一种不近人情、没有半点感情的神色,每每令我想起金金虐待我的那几年。我喜欢被人冷淡地对待,甚至虐待,那使我忘记自己的身分,只要服从对方,就能得到快感,他为我承担一切责任,他是我的主人。曾有的内疚感也消失,每一次厮打,也是我的赎罪券。童年时看着父亲被母亲百般欺压、施以精神上的虐待,令我建立一种病态的认同感,彷佛苦受得多,终会得到爱怜与原谅,在我察觉到自己的病态时,已经无法回头。

等到小银有一天知道我的秘密,我在他眼内也不再是一个神秘的、富魅力的男人。他会发觉我有多不堪、贱格,然後急着逃亡。他会发觉,他对我曾有过的依恋,是虚假的,是一种错觉。我之於他不是情人,只是一个有关幸福的想像——因为我有钱,也毫不吝啬我的温柔,而我给得起的亦只有这些无谓的假象。

我知道小银最想要的,是家人,以及真诚的爱情,但这些都是我给不起的东西。

所以我从来没骗他。我只会说喜欢他、赞他可爱。我即使明天就要死去,也断断不会跟他说一句「我爱你」。他似乎察觉到这件事,可是他老是说对我没感情,更不会放下身段索要我的爱情。他这一点就很聪明。哪天他想不开,开口要我给他太沉重的承诺,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切断这段关系。

按照他这种倔强的性格,我们大概还可以磨几年。

「好吃吗?」

「一般。」

我把三盘小菜搬来茶几,夹起粉丝跟元贝,用碗盛着,夹到他嘴边,像哄孩子吃东西般:「斑球不好吃就别吃,来吃元贝。这都是从日本即日运来的,保证新鲜,没沙子。」

他吃了斑球後就不矫情,没有挑剔,沉默地吃下小菜。我一边喂他吃,自己也间或吃几块,他一副瘦削的身板,却很能吃。半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点,一定是吃不好。这一刻,我内心有一种淡淡的悔意:他过得不好,吃得不好,就是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离家出走。那麽,我就花几个月时间养肥他,再策划下一次逃家。纵慾对健康不好,而且他若因苦闷而跟我以外的人发生关系,我反而觉得更轻松,不需要有半点欺骗他感情的愧疚。

我真是个有良心的饲主。

吃完後,我没再撩他开口,收拾碗盘,到厨房洗碗。洗了一半,两条胳臂从後环上我的腰,右肩多了一分重量,是小银的下巴搁着。

「怎麽又跑掉了,」他在我耳畔幽幽叹一口气,不似是求解,只是委屈的诉苦:「上次不舒服吗?不是答应过不再玩失踪吗?」

「我家里有事。」我扭开水龙头,冲刷碗盘上的白泡,享受手跟清洁的碗盘间串种微妙的清爽吸力。在我面前的小银,这个跟金金或多或少相似的少年,那副直肠子的心思就跟水一样透明。我懂他的委屈,可是无法道出,要是把一切挑明就要撕破面孔了。我只能轻巧地在松紧之间让他领悟得到,我这里没有他真正想要的事物,要去要留,得他自己想清楚。假如他选择走,我不会挽留;但若他选择要我、留下来,就要尊重我的游戏规则,而我也不会再有罪恶感——我对他没义务,当初应允他的条件我也一一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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