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雅岚那里问到谢君大的电话，送走她之後，我拿着抄了电话的纸条，比起打电话，更想揉一揉扔垃圾桶。
後来我觉得还是应该打完再扔垃圾桶，就去打电话。
「这里是谢家，你好。」电话接通後是训练有素的电话应对。
也是，我从没想过谢君大会本人待在电话旁边等着回答我任何问题。
「你好，我想找谢君大。」
「请问你是？」
「……他的同学。请这样告诉他就好。」我不太想说名字，大概是因为说出名字可能会被拒接。
「如果你无法提供姓名，我就无法转达给少爷。」
好吧。「蔡荣荣。」
「少爷的同学，蔡荣荣小姐，我知道了，请稍候。」
我还没回答好，电话已经转进保留的轻音乐，我焦急的看着公用电话显示的余额不断下降，手指一下一下不耐烦地敲打电话，原本的十块钱降到剩下两块，不得已，我只好又投了五块钱进去，就在这时後轻音乐结束了。
「非常抱歉，蔡小姐，少爷表示不想和你说话。」
妈的，还我五块钱来！
我在心里咒骂，却也只能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会，再见。」
看来，我还是得亲自去找他谈谈，但是在那之前，我跑到医院外的水果摊，掏出所有的钱买了一篮水果，然後来到女乘客的病房。
昨天在我打电话的时候十郎见过对方家长，从她的口气判断，想必不是太开心的情况，我於情於理都应该要来探望，并表达歉意。
房门虚掩，我礼貌地敲了门，没有人应声，这很合理，毕竟是三人病房，掩着门谁知道是哪位病人的客人，我敲门也只是通知我要进去而已。
进去後，第一、二床分别都是上了年纪的奶奶，我要找的是二十出头的女性，所以我往第三床走去，病床旁边有一位坐着打盹的中年妇女，体态丰腴得很有母亲的味道。
「你好。」我试探性出声。
对方显然很浅眠，立刻张开眼。也是，要是我的家人躺在病床上，我也睡不着。
中年妇女看到我先是有点怀疑：「你是？」
害你女儿出车祸的男人的女儿。我不能这样直白。
「我是计程车司机的女儿。」
中年妇女的脸上立刻表露出明显的厌恶，「有事吗？又要来吵架？」
我不懂她的反应：「……我没有任何恶意。」我把水果篮递到她面前，她却没收。
「今天你姊姊没来？昨天我和我老公只是提到肇事责任，她就气冲冲骂我们乱说，活似我们是去要钱的，没见过那麽没家教的孩子。」
原来十郎还和对方吵架了……但是我能理解，贫穷让人连出意外的资格也没有。
「我妹妹还小，说话比较不经大脑，很对不起。」我压低姿态，没必要和她在这件事情上硬碰硬，我依旧得争取最低的赔偿金额。
尽管她骂十郎没家教真的让我很火大。
「是妹妹？你是姊姊？」中年妇女上下打量我，我已经很习惯别人从我的身高来判断我待人处事的成熟度了。
「总之，我是不知道你们那个爸爸平时开车怎样，但路口监视器调出来的结果就是你爸的错，他闯红灯是事实，你们想怎麽否认都没用。」中年妇女火力全开，把怒气全撒我身上。
好，在代办事项上填上「找警察看路口监视器」。
我没有跟她吵，只是问：「陈小姐还好吗？」
中年妇女表情瞬间阴郁，怨恨地瞪着我：「你当过别人的母亲吗？你懂看到自己的小孩带着呼吸器，躺在病床上的心情吗？」
「……」
我想说我也看着我爸戴呼吸器躺在病床上，同时他的两只脚都骨折，其中一只还是开放性，我明白那对我来说是多沉重的打击，我想对这位母亲而言并无不同，而且他们怎麽说都是受害者。
「我真的很抱歉。」後来，我只能这麽说。
也许是我先道歉了，中年妇女刺蝟般的防卫顿时卸下不少，抿着嘴角，不情愿地告诉我：「……我女儿今年刚毕业好不容易才录取在一间大公司工作，和以前大学同学去庆祝，我要她喝酒就不准骑车回家，谁知道搭计程车反而变成这样……早知道如此，再晚我都亲自去接她，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就会改变吗？
我很想告诉这位母亲我经历过多少次早知道，结果我没有一次成功扭转未来，只是一次又一次看我最爱的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我本来以为这次我终於做出了一点改变後，命运却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换成我爸。
我从她的衣着上也看得出来不是富裕人家，应该也不是退休的年纪，她却得暂时抛下工作寸步不离的照顾女儿，住得还是这种普通病房……
「我们会负起责任。」我在中年妇女讶异和质疑的眼神中慎重的保证：「我会负责，不管要花多少年。」
归根究底都是我的错，我就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