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由於还是没有收到任何信件,宇於是选择继续待在凛州。然而说也奇怪,不管是什麽时间,什麽地点──每一天,他总是会碰上那个无赖。
就好像他掌控了自己所有行踪般,令人倍感不悦。
就好比如现在,他明明人在离鴌烟楼有段距离的凛河堤岸边欣赏风景,耳边却还是可以听见那恼人的声音响起:「要不要一起去乘小舟游绕整个凛州?」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为修身在正齐心……宇在心里默念着,提醒自己千千万万不要再去搭理那个无赖。
可是说也奇怪,在宇这麽想之後,还当真没再听见魑魅的声音了……感到有些纳闷,由於依据先前的经验,他该不是这麽轻易放弃的人才是。
挣扎了阵,宇终於还是回头望向魑魅本来待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回去了啊……」
宇一楞,绝对不承认自己说这话时有透露出半点失落的语气。
待太阳渐渐西沉,宇漫步在凛河堤岸,边往回客栈的路上,说也巧然,就这麽不经意一望,映入眼帘的是那抹总是那样美丽的身影,以及,身旁几个有些碍眼的家伙。
怎麽一回事?
宇情不自禁往他们所在之处靠近了些,终於听见他们的谈话。
「呦,鴌烟楼第一美人,要不要考虑做我刘大少的人啊?」
穿得一身珠光宝气,可以说是毫无品味可言,只知道把值钱的东西往身上放的纨裤子弟,一手粗鲁地揽住魑魅。而在他怀中的魑魅只是漾着抹笑。
「刘爷,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道回鴌烟楼吧?」
刘大少倒也不至於太过愚蠢,就听见他仰头大笑了几声,才看向魑魅:「谁不知道那个鴌烟楼的老板最疼爱你了,哪会舍得把你让给我?哼!我要你现在决定,到底跟不跟我?」
「嘛……爷,你怎麽这样欺负人哪。」魑魅的表情好不可怜、好不无辜,看得刘大少可是心痒痒,手也痒痒,原先搭在魑魅肩上的手忍不住渐渐往下滑动。
「我怎麽会欺负你呢?跟在我身边,保证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可不是?嗯?」说着说着,看着那双粉嫩的双唇,刘大少真的是快要忍不住了。
「这样不行的,老板会怪罪我的……」
刘大少不耐烦地打岔道:「哎,老板那边由我和他说去!」
「但是……」
「没什麽好但是的了!」
「啊!」
魑魅惊呼的同时,刘大少一把将魑魅抱起扛在肩上,不想再罗嗦的意思相当明显。而就在此时,本处在远处偷听的宇终於站出来。
「把人放下。」
冷淡依旧,更甚至,眼里投射出的视线可以用冻寒来称之了。
「你是什麽家伙?」
刘大少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几个彪形大汉上前替他解决,想不到宇只是冷冷一笑,没两三下,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彪形大汉应声倒地,还不停地哀嚎呻吟。
见状,刘大少连忙将魑魅放下,不忘朝宇陪笑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这位大侠见谅啊!」
说完,刘大少转身朝地上几个大汉各踹了几脚:「混蛋!养你们做什麽!一群废物!」语落,刘大少回头朝宇谄媚地笑了几声,便落荒而逃了。
「原来宇这麽厉害啊,那我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魑魅打趣说道。
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宇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
「只是学过一些防身的招式而已。」
淡然解释完,宇打算转身离去,却听见魑魅说道:「不送我回鴌烟楼吗?」
宇原想当作没听见,但魑魅又道:「说不定刘大少回去找人要来抓我呢。」
可恶……根本是抓住他的弱点了是吧!
然而宇却也真的无法放下心让魑魅就这麽回去,唉,心软果然是最要不得的致命伤。无奈归无奈,可思及最近魑魅没再做出些什麽踰矩的动作,他也就稍微宽心了些。
「走吧。」
「我就知道宇对我最好了~~」
路上,宇淡声问道:「要是我不出现,你打算怎麽办?」
「嗯……」魑魅想了想,决定把问题抛回给宇:「你觉得我还能怎麽办?」
难得配合,宇信口说了个可能性:「就把自己送给他了?」
其实他只是好奇魑魅的反应,更准确点说,他想看见那张笑脸卸下的瞬间,没想到魑魅竟只是点了点头,附和道:「姆……把自己送给他?好像也挺不错的嘛,这样我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又用好的了呢。」
「……你到底有没有半点危机意识?」
不知为何,听见魑魅这麽说的同时,宇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你生气了?」明显的答非所问,魑魅浅浅笑问。
宇选择沉默,於是没有人再开口。
斜阳西晒,原先的暖人金黄已转为七彩绚烂的晚霞,瑰丽的淡淡橙光洒落路面,不时还有阵阵夹带凉意的微风习习吹拂……以及,两道拉长的人影。
过了好半晌,快要到鴌烟楼时,魑魅才打破了这冗长的静默无语。
「有什麽好生气的呢?」
彷佛带了点微声叹息。
「反正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不是吗?」
宇不禁愣住,才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发现他俩已然来到了鴌烟楼门口。
「总之非常感谢宇大侠今日的奋力相助。」
魑魅对他淡淡一笑:「那麽,有缘再会罗。」
宇便这麽不发一语,目送魑魅走进鴌烟楼,直到完完全全消失在视线之内。
愣愣伫立在原地好半晌,宇缓缓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仍是不能自己地发烫着。
还有他脸上的热度。
「不该是这样子的……」
「不该是这样……」
惶然无助,是宇现下唯一的感受。
又过了好些时日,宇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关在客栈里头,就是害怕一旦上街又会遇到那个让他不知所措的无赖。
不知所措……宇自嘲一笑。
其实只是害怕吧,害怕自己……中了那名唤「魑魅」的蛊毒。
这大概是这十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能让自己这样茫然无措。
想当初,十年前,在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也是这样……
「令哥哥抓了人,还把人关在一个院落里?」
在令越来越忙碌的时期,宇是一心想替令分担任何事情,於是在追问冷红,也就是令负责派来照顾宇生活起居的仕女,宇却得到意料之外的讯息。
「……为什麽?」
被询问的冷红面有难色,支吾了几声,最後给了这样的答案:「听说『莫非红尘』罪大恶极……所以才必须这样把他关起来吧。」
「是这样吗……?」
单纯如他,便这麽信了冷红的说词。然而他却兴起了另一个念头:他想要去看看能让令哥哥如此看重的人!到底是犯下了什麽滔天大罪,才必须被关在这里呢……
然後他真的去了,躲过冷红的监视,进行一场属於他自己的冒险。
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令。
循着冷红之前描述的方向,宇一路上躲躲藏藏,就害怕被谁看见而前功尽弃,但是他却怎麽走都走不到。从未踏出自个儿所在的「轩昂院」的他实在是被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有些不安以及惶恐,一时分神的他就这麽不小心给地上的小石子给绊倒。
於是成了压死驴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红着眼眶,宇气馁地低喃着:「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令哥哥……赶快来救我好不好……」
沮丧地乾脆趴倒在地,侧着头的宇顺着视线望去,竟发现一座方才都没有发现的院落。好奇地,宇有了动力,迅速爬起身的他,小心翼翼地走进院落。
院落并不大,碎石排成的小径蜿蜒通向房门,而小径两旁则种着一棵棵的金黄柳树。随着微风的吹拂,阵阵金黄流动,一时间,渲染成画,美不胜收。
迟疑地走在小径上,宇终於来到了门口。
昂首,匾额的题字潇洒飘逸。
『醉尘院』
「醉尘院……」
——就是这里了。
宇深吸了口气,开始泛起紧张的情绪,然而期待和兴奋也逐渐高涨起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门上竟挂着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锁。
这是……?
再也压抑不住好奇心,宇伸手颤颤地敲了几下门,接着,他开口向里头轻喊道:「请问,是『莫非红尘』吗?」
风起,柳动。
没有半点声响。
以为是声音太小了,於是宇提高了些音量,又问:「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这回是枝头上的鸟儿勉勉强强啁啾了几声,但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真的有人在这里面吗?」
宇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冷红看自己太无聊所以才杜撰了个故事在骗自己。
就当他纳闷十分,准备要打道回府之际,忽地,一道声响停止了他所有动作:「你是谁?」
那声音轻如云、淡如水,清冷如万丈雪地里的一枝孤梅,绝美如清晨氤氲雾气里含苞待放的艳色花儿。
好美的声音……渐渐地,绯红染上了宇的双颊,阵阵的燥热涌上胸口──那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似乎又和他与令哥哥相处时着魔般的迷恋不大相同……不懂此时此刻自己真正心绪的宇,只觉他的心脏翕然失了秩序的疯狂跳动。
唔……
一时间慌了手脚的宇,没来由地感到无地自容,二话不说他立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一路奔回了自己的轩昂院。关上房间大门,打发掉所有下人,宇将自己埋在厚重的棉被里,喘了好一会儿,竟仍无法冷静下来。
为什麽……?
他竟然……因为声音而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不不不不,他绝对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莫非红尘」,只是喜欢……「莫非红尘」的……声音罢了……
只是喜欢声音而已……宇当时是这麽安慰着自己。
然而直到後来发现令的真正心意,宇才知道,原来他早已把「莫非红尘」视为他心里一个极为重要的存在了。
但那都是後来的事了。
现在想来,宇难免会有些悔恨……悔恨自己当初的不懂事,对情感的不开窍,如果那时他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他和「莫非红尘」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呢……?
可那都已不再重要了。
宇苦涩地笑了笑。
早就,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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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真的很会撩人wwwwwww
魑魅:也不想想我是谁(甩头发)
宇:……(放弃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