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过去了,她把留长了的头发,一下子又剪了。
「张希雯,今天居然没迟到?」一把清朗的男声自背後响起,希雯当下心头一荡,男人走到她面前,笑着向她问好:「你又剪了短发?」
高中毕业後首次再见张子朗,他仿佛还是那个少年,强壮,清朗,充满活力。
「对啊,老人家说不要跟宝宝抢营养。」张希雯幽幽地道,左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眼中散发着光彩。
「那可真是恭喜你啊!几个月啦......」
「哎!那不是张希雯和李子朗吗?还不赶快进来?」任芷琪从居酒屋里喊出来。
多年後的高中同学会,大夥儿把居酒屋的小偏厅挤得人满为患。
二人摄手摄脚地钻入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了下来,邻座的一个旧同学便开始为他们倒起了酒:「我们今天不醉无归!」同学说罢把酒瓶口转向希雯的杯子,李子朗伸手挡住了杯口:「不不不,她今天不喝酒。」
「怎麽你现在才来?算你迟到!」
「好久不见!」
「哗你变了很多!」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混杂的人声,似乎是又进来了另一批人,还正忙着脱鞋子,却已经忍不住跟久未逢面的旧同学们寒暄了起来。
「你们先帮忙倒一下。」原本还在帮忙倒酒的同学朝门口一看,大概是看到了从前要好的朋友,连忙把酒递给了子朗,匆匆离座而去。
「谢谢,你变细心了。」希雯把桌上的筷子摆好,笑着说。李子朗也哈哈地笑了起来,眼睛又眯成了一线:「再怎麽粗心也总不能让孕妇喝酒吧?」
「孕妇?!张希雯你要当妈妈了?」任芷琪从背後探出头来。
大家听到芷琪这般一喊,都纷纷举杯向希雯恭贺。
「你也太大声了。」希雯也举起水杯接受着不绝於耳的恭喜,笑笑的对芷琪说。
李子朗作状用手打自己的嘴巴,面带歉意地向希雯道:「抱歉啊!竟然比你先说了出来。」
任芷琪大大的围抱住了希雯,抱怨着说:「我居然比李子朗还要晚知道!好不甘心喔!」
「你还好意思说,这半年多以来约你有哪次是成功的?这种事我当然想要面对面讲啊。」希雯轻拍了芷琪的手背一下。
「哎哟,你也知道最近医院特别忙,这次同学会我也是趁机溜出来而已,明天回去是等着挨骂的。」任芷琪高中的时候疯疯癫癫的,最後居然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生物医学系,毕业後就待在医院的化验室工作,一直到现在。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应该就是你了吧?」李子朗吮了一口啤酒,看着芷琪笑道。
「是你才对!都看不出来你已经是三个小孩的爸爸了!小孩子都很黏人吧?」芷琪也笑笑的问起对方近况来。
子朗摆摆手,摇着头:「小孩子长得快,一下子就不让你抱了,说自己长大了,不愿做小宝宝。」语毕又呻了一口酒:「做爸爸的好寂寞喔。」
希雯在旁听着,看着子朗明明养育着三个小孩子,还表现得充满活力,心里暗暗佩服起来。
「雯雯,怎麽今天不把我的小凯翔带过来?好久没看到我的小暖包了,乾妈好想他喔!」芷琪把原本坐在希雯隔壁的人挤了过去,贴在她的身旁,撒娇般问。
「这是你第二胎了?」子朗略带惊讶地问。
「凯翔是我姊的儿子,这个任芷琪从前常来我家串门,现在跟我姊的关系比跟我还更要好。」希雯感到有点饿意,已经开始在吃东西了。
子朗搔搔头:「哈哈,原来如此,因为我当年只听说你结婚了,也不太清楚你的近况。」
「因为她都没有在用社交软件,除了私下有跟她联络的人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跟她失联了吧?」芷琪也拿起杯子仰头吞了一口酒,坐她旁边的同学嚷道:「任芷琪,这是我的杯子!」
芷琪满脸毫不在乎:「有甚麽关系?又不会怀孕。」引起了同桌友人们的一阵欢笑,大家都笑说任芷琪还是老样子。
「我有在用,只是不常更新而已。」希雯回答着,手一直没停下来,肉跟菜持续的往嘴里夹。抬头发现子朗在盯着她看,问他:「怎麽了?」
子朗眯起笑眼:「没有,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突然想起我老婆怀孕的时候也是吃很多,现在要她吃多一点都好像要她命似的,嘴里总是念着要减肥。还是孕妇的时候可爱啊,哈哈。」
「救命啊,有妇之夫李子朗在调戏孕妇!」任芷琪此话一出,整个小偏厅旋即笑声满堂,子朗怪不好意思的摆着手,好气又好笑的抓起了桌上的花生粒往芷琪丢去:「你还是这麽可恶啊。」
希雯亦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家都沉醉在一片欢笑声中,乐也融融。
聚会结束後,有的人决定到另一处续摊;有的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要同伴搀扶拦车归家。
任芷琪属於後者,剩下的像李子朗和张希雯般有家庭的人,都正在收拾整理一下,准备归家了。
偏厅的灯随着人们离去亦逐渐暗了下来,最後只剩下李子朗和张希雯还在整理着桌面上的满盘狼藉。
「剩下的就留给店员收拾吧。」子朗用纸巾擦了擦手,也抽了一张新的递给希雯。
「谢谢。」希雯接过之後,也缓缓的抹起手来。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先生快到门口了。」希雯站了起来,拿起手提包和披肩。
「好,那下次再见!」子朗仰起头,像只小猫般的眯起双眼,清朗地笑着向她道别。
「嗯。」希雯转身踏出小偏厅,停在了偏厅与大门之间的走道上,背对着子朗穿起鞋子。突然像是想到甚麽似的,又回过头去看李子朗,见他正低着头按着手机,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情感,夹杂着一把声音,叫她把已经过去了的爱慕还回去。
「李子朗。」
他此时已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一听到希雯的呼声便抬首望去,此刻偏厅里四处异常安静,连希雯也能听见他电话中传来的拨号中的声音,昏暗的光线包覆着二人,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高中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你,很喜欢。」希雯淡淡的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
张子朗听後脸上现出惊愕,本想立即回应,然而手机的另一端却同时接通了一把女声,他唯有尴尬地先把电话讲完:「呃我现在要回来了,要买点甚麽东西吗?」希雯知道那应该是他的妻子,觉得也不便再打扰他了,幽幽地转过身去,手按在大门口的趟门上,正要拉开,却听到子朗从偏厅中喊出一句:「我也是!」
希雯心下大乱,不可置信地望向张子朗。
「我也是,我在高中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你。」张子朗已经挂了电话,晶莹的双眼在黯淡的灯光下紧紧的盯着希雯说。
「那......那你为甚麽要跟别的女生交往?」希雯感到心口仿佛有颗小火球在燃烧,滚烫着她的青葱回忆。
子朗搔搔头:「因为......那时候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升上高二之後叫你都不太理睬我,连我跟你讲话也都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愿看我。」
希雯呆立着,哑巴吃黄莲。
李子朗接着说:「後来因为社团活动跟学妹混熟了,她跟我告白,之後的你都知道了......」
「哈哈......」希雯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叮!」的一声,是希雯的手机传来丈夫的讯息,告诉她已经停好车子在外面等着她了。
「所以我错了吗?」子朗满脸歉疚。
希雯把手机放回手提包,摇摇头,微笑道:「你没有错,只是我们错过了。」
「祝你幸福。」李子朗最後说道。
「你也一定要一直幸福啊!」希雯虽然笑着,眼中却泛起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