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间断地,大掌一再拍抚着背脊。
紧紧钳住自己的双臂如烙铁一般滚烫,却没留下什麽痕迹,倒是那些冷嘲热讽,深可见骨。
短暂的沉溺,我又挣扎了起来。
越多的温暖,就越多的罪恶感,因为深知一个拥抱无法让自己走到终点。
拉不下的面子,不敢伸手索求,不想依赖,不想成为谁人的负担。
「你回去吧。」我背过身,决绝道,连自己都厌恶自己。
「梁——」他才开口,我便厉声打断,「回去!」
二人的呼吸,沉重地弥漫着。良久,我听见他举步离开,屏住呼吸,直到听见家门被关上,我跌坐在地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下不为例。」
我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一次又一次,泪水疯狂刷洗着面具。
用力哭着,比在谁怀中都还要恣意。附加着不确定性的温度,比什麽都还令人恐惧。
龟缩了起来,我蜷曲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我只是,只是忘不了自己被甩开的那一幕!
她冰冷冷地看着我,像是对着生人一般。轻蔑的态度,恍若那群人对自己的不屑一顾,然而,却比那还要令我难以忘却、令我质疑,质疑过去她所给的温暖都是虚假。
是我太蠢,将它视若珍宝。是我太蠢,任由她将我最後一丝自信吞没。
没有谁杀了我,即便伤痕累累,即便瘫倒在地,也没有人杀了我,贯穿胸口的那一剑,是我自己刺入的。
他们是没杀人的杀人犯,而我任由自卑驱使,自己扼杀了自己,我才是凶手。
我像是要不到玩具的孩子,大哭着赖在地上。哭哑了嗓,只剩下泪水无声,一滴滴从眼尾滑出,滴落在地板上,滴滴答答,染红了一切。
是泪?是血?只道它们是一样的,至少,一样的疼。
而鲜血总会在哭不出时,代其喧叫。
我下意识地捉住手腕。
忘记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是在若淋离开前,我便已失控?抑或她离开後,赎罪般的挽求?
谁也没个答案。
只知道初衷皆已扭曲。
我努力放缓呼吸,直直冲出的涕泪,连呛了自己数口,只觉头脑昏沉沉地,什麽都不得思考。
头重脚轻,我虚着脚步,打开橱柜,咖啡与药,我静静地凝视着後者。
我躺上沙发,模模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餐桌上正静躺着一盒开了封的药盒。
我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不再是雾蒙蒙的黎明,太阳早已上至三竿。
我静静地盯着窗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什麽都记不得了。
伸手扶住头,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蹙起眉头,脑门隐隐作痛着,令人难以思考,想来某种是副作用。
我起身欲为自己倒杯水,却顿在餐桌前,看着那醒目,开了的药盒,有些茫然。
这是否是一种堕落?
我不确定这是一种面对,还是一种逃避。
昨晚一闪而逝,一举将其全数吞下的冲动。
渴望消失,却又质疑。
陷入泥泞中,挣扎之外,早就没有余力理清什麽,什麽都是问号,一个又一个疑问顺着烂泥一起将我淹没。只知道没有人真的想要消失,只是寻求,寻求一种逃避,让自己能够继续往下走。
这样是否是一种堕落?抑或是一种令人悲鸣的挣扎?
我嗤笑了一声,不顾身体抱恙,仰头便灌下了一大杯冰水。
无预警的冰寒让自己剧烈地咳了起来,反胃感直冲而上。我压下乾呕,不以为意地躺回沙发上,再度疲惫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已是午後,橘黄的色调从窗外洒入,替房间染了层鲜艳,困意却丝毫没有减少。
拉扯着意识,我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中。
兴许是因为感冒,而驱不去那疲弊。蒙胧间,我这麽告诉自己。
至少,得以入睡,是自己逐渐前移的象徵吧?
***
闹铃已不知道是第几次想起,厌烦至极,然而再不起床便要赶不及了。
我挣扎着爬起身,半梦半醒地打点好自己,便出门了。
推开铁门,迎面袭来的不再是刺骨寒风。微热的春风扑面,却加深了倦意。
明明感冒早已好了,头脑却成天昏沉沉的,怎麽睡也睡不饱,像是要把过去的失眠一并补回。
「叫你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教授收拾完东西,走向我温和道。
「不会,请问找我有什麽事吗?」我扬起笑容,客气道。突如其来被点名留下,我只有满满的困惑。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很认真的孩子,只是你最近上课不是发呆,就是精神不济地眯着眼。」我正欲开口,她笑着打断,理解地说:「我知道你并没有睡着,只是这样子的学习效果也不好。你最近怎麽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才微笑淡淡道:「真的很抱歉,只是最近常常通宵准备报告,有些睡眠不足。我下次会好好注意的。」
听出我明白地拒绝,她无奈地笑笑,「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下去会影响你的成绩。」
那天,我胡乱搪塞了几句,便离开了。但也无可避免地,注意起自己反常的疲累。
原本对於入睡的恐惧,不知在何时早已烟消云散。像是回到中学时期,昏睡一般,任由时间奔前,再狼狈地追赶一个个已消逝。
真是够了。
我烦躁地加快脚步,想甩开什麽,却是更接近学校。才刚卸下的面具,又重新蒙住了脸。
我微笑踏入校园,却难掩脸上的疲倦。
甫才踏入教室,上课钟声便是响起。我迅速入了座,发现徐欣妤竟是早已坐定了位,心中很是惊讶。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却未如往常一般给予任何挑衅。
一瞬的错愕很快便被倦意给掩盖,我只想在教授进来前,打散积聚的困顿。
第数次揉着几近闭上的双眼,叶子翔教授总算进入了教室。我用力拧了下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清醒些。
教授如往常一般的开场,很快地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努力专注於课堂,没再注意徐欣妤。
直至课堂接近尾声,我才後知後觉地发现,叶子翔教授和徐欣妤之间的气氛早已改变,再不是剑拔驽张,而教授不经意的瞟向徐欣妤的视线,亦不再是顾虑重重,想来二人的心结皆已解开。
我静静地看着,有种道不明的轻松感。打从第一次在菀菀外头目击他们两人的纠葛後,便系在心上的事,总算得以落幕。
本只是一件自己脱序而得的闲事,在与若淋的误会解开後,便更加放在心上。怎麽也不希望他人如我和若淋一般,直至无可挽回,才握手言和。
那样子的前嫌尽释,根本於事无补。除了悔恨,仍是悔恨。
「喂!」我会过神,定睛在徐欣妤身上。她皱着眉,不悦道:「都下课了你还在看什麽?从刚刚就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我低声道:「抱歉,我只是在发呆。」回避她的眼神,我低下头匆匆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想着要逃跑。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躲在草丛里偷看。」刚起身要走,不大的音量,徐欣妤淡淡道:「那麽多年的事,我和我哥都放下了,你却还在原地打转吗?」
我顿了下,僵硬道:「我不知道你说什麽。」
「犯不着嘴硬,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过去因为我哥而迁怒你,有些对不起你。」抓住了转身逃跑的我,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道:「谢谢你当初对我的包容,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幼稚。」
我避开了她的直视,只是弯了弯嘴角作为回应。
「你和我哥真的很像,不管是给人的气质还是行为都像极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轻笑道。
我扯回理智,淡淡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麽。
「但你们处理事情的方法也都一样,蠢毙了。」我眼神一暗,明知道是事实,却仍想反驳。她接着说:「你们都像是陀螺一样,只会在原地打转。脑子里想很多,花花肠子绕很长,做出来的却还是没个改变。
「你和我哥最像的就是什麽都烂在肚子里,摆出一副『没人懂我的悲伤』的死样子不知道要给谁看?憋在心底,又没有人懂读心术,你期望谁能懂你的感受?我哥都走出来了,你也差不多该绕出来了吧?」
我瞪着她,却是无言反驳。
「躲在心底的那个自己,也差不多该长大了吧?」右手拍上我的左肩,她低声道。语毕,不等我回答,她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