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宇瑄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我端着咖啡和蛋饼到她跟前赔不是,蔚大爷二话不说的夺了早餐大啖起来,表情看来跟平常无异,还开始跟我们讨论起数学题目,我的危机也自然而然解除了。
「欸,梁飞扬,午休帮我管一下,我可能会慢点进来。」才解到一半,蔚宇瑄脑袋灵光一闪,冒出了这句,让我的运算被迫终止,没多思考就点头了。
「可以啊,你要干嘛?」
「今晚社课要验歌,我得去找搭档练习一下。」蔚宇瑄说的社课是在学校安排的社团时间之外、吉他社独立举行的课程,除了社团成员名单上的人,若是想加地社的也可以趁着这时间去练习,若勤奋认真考上了干部,甚至能在二年级时转为正式社员。
「是要为考干做准备吗?」昕琴问道。
「对啊,平常的积极程度也会影响学姐们的评量成绩呢。」
「好严格喔,真不愧是大社。」我不禁感叹,然而蔚宇瑄却一点都没有惧色,反而一副兴致勃勃、勇於接受挑战的模样,在她身上我能寻见杜景翔的影子。
「飞扬呢,会想当干部吗?」
我不禁微怔,面对昕琴的笑脸,觉得有些错愕。
「我是有想当公关啦,可是……」不知怎麽的,忽然感到一阵口乾舌燥:「杜景翔不喜欢啊。」
「是因为会跟男校接触吗?」
昕琴天真的表情和疑问令我觉得十分棘手,可无奈她所说的就是正确答案,我也只能挫败的点头。
事实上就在昨天,我又试探了杜景翔的反应,他依旧神色不佳,甚至还说:「这麽多干部不当干嘛一定要当公关?」
这彷佛在质疑我意图不轨,让我焦急不已,只好赶紧解释这是学姐们的建议,她们认为以个性和能力来说,我见到陌生人不怕生、活泼又好动,很适合当负责交际、炒热气氛的公关,可杜景翔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我也不好再说下去,只能再度退缩。
面对我的答案,昕琴默默点头表示知晓,蔚宇瑄就不同了,脸色瞬间铁青:「干嘛那麽在意他啊,他不也很热衷社团?」
蔚宇瑄会这麽激动还站在我这边,想来是因为和我有相同的烦恼,据说颜安妤也不喜欢蔚宇瑄成天和吉他社的人处在一起而冷落她。
不想让杜景翔在蔚宇瑄心中的评价变低,我赶紧打圆场:「也是啦,但如果他不喜欢的话我还是避嫌比较好。」
「但戏剧社那群不都是你朋友吗?难道不怕得罪人?」蔚宇瑄不断的怂恿我,还把其他人都给搬出来了,大概要让我弄清楚到底孰轻孰重。
可是啊可是,为了一个社团职位就跟男朋友闹得不愉快,真的值得吗?
回想起和杜景翔交往至今,他很少要求我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我们之间的相处一直是那麽愉快、毫无芥蒂,这样想来,若能以一点点的小牺牲换得幸福快乐,似乎也能欣然接受了。
「唉呦,我只是不当干部又不是退出社团,没那麽严重啦!」我只能打哈哈的带过,逃避蔚宇瑄咄咄逼人的眼神,甚至还转头向昕琴协助:「那个昕琴,昨天的国文笔记我好像有一块没抄清楚呢,可以借我一下吗?」
「喔,可以啊。」大概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昕琴赶紧回座位拿课本,而我也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忙碌,好在上周才换过座位,正好让我得以逃避蔚宇瑄,暗自松了口气。
这件事虽然就这样蒙混过去了,可在我们三人心中却都留下了些什麽,毕竟透过对这事情的观感便能清楚理解我们三个人有多麽不同、价值观天差地远。
回到家後,不喜欢讲电话的昕琴罕见的主动打了通Line给我。
「飞扬,会打扰到你吗?」昕琴不愧是昕琴,第一句话便是先关心我的状态。
「不会啦,我今天刚好没补习,怎麽了吗?」
「嗯……」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想跟你聊聊关於今天的事。」
她的音量不大如羽毛般轻飘飘的,却令我不由得一惊。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自然而然的随时间消灭。这是我的想法、大概也是蔚宇瑄的想法,可昕琴不同,每件发生在生活中的大小事她都会记得清楚,放在心上、久久不忘。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其实宇瑄她没有什麽恶意,她只是……过於自信吧?」
「过於自信?」我抓着她的话胡乱附和,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无论是理想还是爱情,都想牢牢攥在手里,对自己非常有把握,会那麽对飞扬说,也是因为对自己的想法坚信不移吧?想透过改变飞扬来证实自己是对的。」
昕琴的这番话让我有点讶异,不过认识一个多月,她对蔚宇瑄的了解竟如此透彻,照这样来推断,说不定我的个性也已经被昕琴给摸透了?
那我呢?我了解昕琴吗?
我正思考着,耳边却传来昕琴带着疑惑的呼唤,便赶紧把注意力给拉了回来:「我也知道她没恶意啦,毕竟都认识这麽久了,她那个鸭霸个性也不是现在才形成的啊。」
「飞扬你不介意就好了。」
听见昕琴轻吐的叹息声,我忽然感到愧疚,原来我和蔚宇瑄让她操碎了心……虽然是这麽想,但从我口中吐出来的话却依旧欠揍:「昕琴你怎麽像她妈一样啊?特地为不良女儿来道歉之类的。」
「才、才不是呢!」昕琴解释的声音听来有些急促:「我只是希望我们之前的友谊可以很长久,毕竟飞扬跟宇瑄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人。」
「哇塞,我得到气质美女的告白了耶,可以去炫耀罗!」如果每次和蔚宇瑄闹得不愉快都能得到昕琴真情流露的告白,那多吵几次似乎也有好处喔?
心里的小算盘正啪哒啪哒计算着,昕琴尖细的怒喊就在我耳边爆炸:「飞扬你不要闹了啦!」
於是乎我又再次把昕琴给激怒了,如果这是集点换赠品活动,不出半个月就能换到头奖了吧?
後来我们叽叽喳喳的聊了几句,还顺便对完了数学作业的答案才收线,谁知才刚结束通话萤幕灯又自动亮了起来,显示的头像正是那远在天边的杜景翔。
我自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起。
「喂?杜——」
「你刚刚和谁说话?」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嗓音,好似比平常降了八度。
「噢,我和昕琴在讨论功课啊。」我老实的道,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
杜景翔他……难道在生气?我做了什麽惹到他的事了吗?
「这麽久?」
「对啊,就这麽久。」
迅速的一问一答後又是一片寂静,平日里杜景翔从不是这麽安静的,他到底怎麽了?
心脏正扑通扑通的打着小鼓,我强忍着不安,极力将语气保持与平常无异,问道:「怎麽啦?」
「你……昨天提到的社干,没接吧?」杜景翔忽然提起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我都惊呆了。
「拜托我们又不是现在选干,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你啦!我不会去。」我赶紧澄清,并再次提及决心好安抚他,可不知怎麽的杜景翔只发出了淡淡哼声,就没了後话。
纵使心里焦急我却不敢催促,深怕杜景翔感到厌烦,现在的情景不同以往,我们不可能在图书馆遇见,也没有朝夕相处的时间得以解释任何事,只能靠着通话来解开所有疑惑。
我着急、可是我愿意等,为了等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机会,要我等多久都没问题。
後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杜景翔整理好思绪後终於再度开口:「欸,梁飞扬,我今天……」
握在手里的手机在猝不及防下猛然被抽走,我错愕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妈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只淡淡看了眼萤幕,在我阻止前便毫不留情的摁下结束键,彷佛将我打进十八层地狱。
「你做什麽!」体内腾升的怒火逼得我倏然站起,与她平视。
妈……这女人看起来一点悔意都没有,甚至依旧铁青着脸,对我怒斥:「还在想你跟谁聊天聊这麽愉快,我在楼下都能听见,原来又瞒着我偷偷交男友!」
「杜景翔才刚打来,前面的时间都在跟昕琴讨论功课,不信的话你看通话记录啊!」明知不管我怎麽说她都能把白的辩成黑的,我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可她却毫不买帐,一如既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爱拿那些朋友来当挡箭牌,真以为我这麽好骗?」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彷佛要将我的耳膜给狠狠贯穿,「给你买手机可不是让你用来聊天的,既然这会耽误课业,就先给我保管。」
「你不能这样!」我又急又气,一股火球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被逼得声音跟着大了起来:「每次都限制我的交友状况,我的私人物品哪一项没被你翻过?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自由!」
「太纵容你的下场就是那平庸成绩,不是吗?」她厉声吼道:「你以为你穿这身制服很光荣?我告诉你,我和你爸拼命赚钱可不是让你读这种不三不四的学校,还成天想着谈情说爱!」
不三不四?我们学校在妈眼里,只能算是不三不四?
脑中忽然浮现了那天我们围成一圈聊天的情景,一谈起学校、成绩,大家皆是愁云惨雾。
为什麽大人总是喜欢以这些数字来评断我们?
难道我在学校里过得开不开心、习不习惯,一点都不重要?
一股浓浓酸楚涌上鼻腔,顿时让我湿了眼眶,妈却不看我、一句安慰都不给的掉头就走。
「妈!」
就像过去无数次的恶梦,妈总是监控我的生活、不听我的辩解,蛮横霸道的为我决定任何事,我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饲料鸡,就等养胖了让他们随意宰杀来吃。
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
没有人回应我,半阖着的门外是一片昏暗,门内,则是孤单无助、甚至连向外界求救诉苦的机会都没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