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風集)古硯磨墨往事舊II — 天道(1)

少年已非昨日少年。

满目皆红,他的双亲已没了气息,屍首上血花艳放,余温不再,残存冰冷。苍天降雨,雨水或着血水於地面流淌。

他瞪着眼前杀害他父母的仇人,双拳紧握,愤恨之情溢满胸腔。

「为甚麽?」少年质问,咆哮出声,「到底为甚麽?」

在蒙蒙雨帘勉强看到那人着一身染血衣袍,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雨声之中仅能听见那句淡漠。

「此为天道。从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邢如生入容归门下习剑已经十年有余。他向容归学了多久的剑法,他距离旧时那起血案便隔了多久。十多年前邢家发生一起灭门血案,整个邢家只留下邢如生一个活口,而那起血案的凶手,正是如今身为邢生师父的容归。

向杀父仇人学习剑法,对弑母凶手恭敬地喊一声「师父」,这是一件何其荒谬的事情?然而邢如生别无他法,容归是当今世上的剑圣,剑法高超,无人能及,想要打败容归只有一途,即是拜入他门下,勤学苦练,以求将来能青出於蓝。

容归和邢如生练的那套剑法名为「天道」。天道一法融合外在之技与内心之气,虽有剑谱,但此剑法难在剑手如何掌运自己的真气以合剑术,真气乃为真元之气、刚正之气,真气附於剑刃之上便能形成剑气,杀人於无形。江湖有云,若习天道剑法者越是心怀大义、正气凛然,其剑术便越能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立於不败之地。

所有曾败於容归手下的人皆以为容归应是这世上最具正义之心者,容归为人刚正不阿,经常离家,四处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容归之名在乡野庙堂几乎等同於人间英雄,不论是皇族还是百姓,均对容归赞誉有加。

对於这样的师父,邢如生就不明白了。如此行事有道的师父,怎麽会在十多年前无缘无故地就杀灭了邢家上下好几口人?

邢如生自然是问过他师父的,但每每提起这起血案,容归总是避而不谈,这麽多年来他都没寻得一个答案,始终不知缘由的邢如生自然心有怨怼,再加上灭门血恨未消,他对容归的态度一直都是疏离淡漠的,能避就避。容归和邢如生表面上虽然以师徒之名相称,但实际上若要说两人有师徒之情却是勉强了。

邢如生已是孤儿,容归理所当然要负起看照他的责任。如果只有他们师徒俩同住一个屋檐下,那家中气氛大概如冰如雪,好在容归有妻儿,其妻名为木天依,其儿唤作阿命。家中有活泼的阿命为容家增添几分热络的色彩,亦有娴静的木天依持掌家务,照顾一家四口的生活起居,木天依时不时也居中协调两人的关系,因着木天依的缘故,师徒俩的感情才没有更加恶化。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容家的景况。那时他们长途跋涉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回到容归位於青山深处的住所。

容归并不富有,故居身之所也极其简陋,紮竹为墙,编草做顶,削板当门,如此屋舍看在出身豪门大户的邢如生眼里,堪堪就是「破屋」二字,他皱着眉,直到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木天依之後,他才不由得瞪大了眼,舒展了双眉。

木天依生着一张极美的脸孔,眉目温顺,唇红似花,肤白胜雪,一头青丝在脑後梳成发髻,分明是一个应属天界仙境的女子,却在这山间荒屋中怀抱不足岁的婴儿,甘心做一个不归人的妻,时时在家中等候良人归家。

邢如生自望见木天依的那一眼开始,心口便像栽下一颗种子似的,在未来的十年内於心底盘根错节,狠狠揪着心脏,隐隐期待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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