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于诺转头，映入眼的是那捧着花的单薄身影。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他缓步朝她走来的身影。
初见和此刻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于诺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这几年，她常常觉得裴育瑾一直都沉静的不像个同龄男孩。但有几次，她却不经意的窥见他难得流露出的面貌──稍纵即逝的样貌，却深刻的烙印在她脑海和心上。
想起不经意窥见的他，于诺不禁感到喉咙一紧。
比起表面上所看见的美好，她更在意的是他偶尔流露出的样貌。
在于诺失神之际，裴育瑾已经走到了她身後。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的视线所及是她头顶的浏海分线。
「毕业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入耳的那瞬，于诺一颤，微微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人。
裴育瑾垂下眼，视线恰好扫及她白皙的颈间和领口处的肌肤，这时，一丝异样的感受涌上心头。
微微的搔痒感划过胸口，他咽了咽口水。
陌生和未知的感受令他畏惧，那是他无法掌控的情绪。
两人的目光交叠在一起，于诺扬起僵硬的唇瓣，「嗯，高中又同校了。」
望着她清澈的瞳眸，裴育瑾怔住了。一个念头强烈浮现──她眼眸的纯粹，只会凸显俩人之间的差异。
这个念头涌上，他的目光也跟着幽暗了几分。
她紧张的抿了抿唇，试图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指了指他手里的花，声音不自觉的拉高了，「一点都没变，从一年级就这麽受欢迎。」
裴育瑾避开了视线，这时表情也恢复了平常。他扯唇一笑，递上递上手中的花，「送你？我也用不到。」
她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别人的心意，你怎麽能随便转送给我？」
「心意吗？」他的眼中浮现出迷惑，低语，「我其实感受不到她们的心意。」
听清他的呢喃，于诺想起了齐若玟的话，神色一沉。
幻灭，是因为有了想像。
那些人们加注在他身上的美好想像，对於他来说，会不会太过沉重呢？
他目光黯淡的望着怀中的绚烂的花朵，脸上连一丝喜悦的感受不到。
于诺思索起方才齐若玟的问她的问题──裴育瑾是什麽样的人？
认识了他三年、同住了三年，她觉得他就像身上披着一层薄纱似的，好像看得清、又好像无法真正看清。
可是她知道，他的好是真的、他表现出来的模样也是真的，而他隐藏的部分，也是真实的。
隐约能感受出他神情的黯然，她忍不住问，「你……有真的感到开心的时候吗？」
裴育瑾愕然，迷惘的看着她，也跟着自问起──他，有真的开心过吗？
但，什麽样才是开心呢？
每天反覆的时间、反覆的行程……数学公式还有变化，但是他的人生没有。
或许真正比解数学题目还要枯燥无味的，是他的人生。
思及此，裴育瑾感到好笑，「被你这麽一说，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没有觉得特别开心的时候。」他笑了，笑容是如此孤寂，「喜、怒、哀、乐，我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因为他的神情，于诺感到慑然，甚至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就像那时候在游乐园时的自己一样。
深不见底的黑洞的，其实是他的心。
明白的同时，无力感也蜂拥而来。
看得见，却什麽也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惊慌涌上心头，于诺心慌的看着他。
忽然，公车驶来，引擎声充斥在他们耳边。
他扬起唇，像平常一样温柔的笑着，「上车吧，小诺。」
像平常一样，却不是真的平常。
他迈开脚步，越过她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用力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裴育瑾，」
耳边嗡嗡作响，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指尖在颤抖，声音好像也在颤抖。她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想你不是感受不到……只是隐藏的太好了。」
就像，偶尔流露出来的他一样。那个，被隐藏在深处的他。
裴育瑾的神情陷入了迷惘，在更深的迷惘来临前，公车的喇叭声响起，也打断了此刻的胶着。
他回过神，凝视着她。她也回过神，神情惊惶，「那、那个上车吧。」一说完，于诺立刻逃也似的上了车。
缓慢的跟上脚步，裴育瑾思索着于诺的话。
隐藏的太好吗？
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对他并不全然是坏事。
因为，比起让自己遍体麟伤，他宁愿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这样，即使人生再怎麽枯燥，他都能好好的走着。
只是……
迟疑的目光落在女孩仓皇的背影，他感到喉咙一乾。
即使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但是他仍然有很庆幸的时候。
至少，她现在还在。
下车後，看着那抹身影，他情不自禁的轻唤，「小诺，」
他喊得小声，但距离几步之差的于诺听见了。她转回头，两人的目光交会在一起。
他轻勾起唇，问，「花，你要不要？」
「别人送你的。我不要。」
「那，高中毕业的时候，我送你花。」
不清楚自己是用什麽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但就是想，给予她什麽。
她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这是特殊关系的福利吗？真把我当作妹妹了？」
妹妹。
听到这两个字，他的思绪变得明朗。
「嗯，妹妹。」
于诺的定位，是妹妹。
不是抛弃他的父母、也不是曾背叛他的朋友，是另一个他可以保护的身分。
听到这两个字，她唇角一僵，下秒，她用力的扬起唇。
「那高中毕业那天送我花吧，就……当是哥哥吧。」
她眼底闪过难掩的失落。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