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看了下来电显示,原来是妈妈。
接起电话,她问我有没有什麽想吃的菜,下班後要顺路买。
场内有点吵,我将手机尽量靠近耳朵,一手则圈在话筒前面说:「我跟苹伦在驳二这边看展,晚餐可能会在外面吃。」
「你们出去了呀?也好,年轻人不要整天关在家里。」妈妈的语气略带点欣慰,听我笑了笑後,又说:「不吵你了,跟苹伦去玩吧!」
应允了声,我很快收线,抬头的时候却见连予晨就站在前方,不会离我太远,又能让我一眼看到的地方,而苹伦和亮晰则在更远一些的位置摆姿势,打算拍照。
我走了两步,察觉连予晨正在凝神看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比起其他作品,这幅画算是展场里面较小的,也显得不那麽特别──从我这方向看过去,那幅画描绘的是阴雨前的天空,布满黑云,给人一种非常忧郁的感觉。
不过,随着我越往右侧走,展场内的打光却让那幅画逐渐变亮,待走到连予晨身侧的时候,一盏鹅黄色的灯光竟直接映在画上,彷佛金色太阳从云层中露脸,整幅画也成了温暖的黄色调,哪还有一丝半点的阴暗。
我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被震撼了,站在原地盯着那幅画好久好久,彷佛有股源源不绝的能量不断从画上传到我身上,让我的胸腔罕见地有饱胀感。
「真是不可思议……」我启口喃喃。心情形容得夸张一点,恍若隔世。
更让我意外的是,连予晨居然回应了我,还说了不少字。
「很多事都是这样,一开始可能很黑暗,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他偏过头来,迎上我的目光,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是走着走着,或许太阳就出来了。」
语毕,他又转头过去看画。那些话有可能只是他随口一说,但伴随他特别的嗓音,却持续在我耳边萦绕。
走着走着,或许太阳就出来了吗?
沉吟了半晌,我也想将视线移回画上,但眼角却意外捕捉到近处有人举着手机正在拍照。定睛一瞧,负责执行偷拍的苹伦拿着手机站在前方,亮晰则站在她身後搭着她的肩膀看手机画面。
「啊!被发现了。」亮晰拍了拍苹伦的背说。
「没关系,我已经拍好一张了,那张就很好看,我再传给你。」苹伦朝她比了个拇指,两人很麻吉的模样,然後又嘻嘻哈哈地向我解释:「画面太美好,太有feel,不拍可惜。」
「连亮晰。」显然也明白我们被偷拍了的连予晨压低声线,充满警告意味,然而威胁不了苹伦,仅能从自家妹妹下手。
「凶手不是我!照片不在我这里喔!」亮晰很乾脆地撇清关系,跳离苹伦三步远。
苹伦倒是毫不避讳,抓着手机就凑到我身边说:「小殷你自己看,是不是很漂亮?这是你进展场後的唯一一张相片耶!」
我接过手机,萤幕上有张被调出来的合照,画面上捕捉的正好是连予晨和我说话的那一幕,他微微低头,而我抬眸专注地望着他,背景是晕染开来的鹅黄色灯光,柔和温暖,未经过特殊处理就很精致,不逊於艺术照。
「嗯。」我不自觉点下了头,也十分喜欢这张照片。
见状,连予晨咳嗽了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机看合照,只是後来倒没要求苹伦非得删掉照片不可,可怜的是亮晰,靠过来时被他哥在头顶敲了一记,抱头很委屈地嘟起嘴。
等到差不多全部参观完,我特地去柜台拿了份展场简介,想查查有没有那幅画的介绍,可惜并没有,有在简介上出现的大多是那些互动性较高的作品。
我有些失望,不过随後,却有人从旁递给我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正是那幅画太阳钻出云层後的画面。
「怎麽会有这个?」话语脱口而出,可我接过明信片的当下,才晓得递明信片过来的人是连予晨。
他没有开口,仅比了比明信片示意这是给我的,要我收下。
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我忽然想起了他那番话,不知怎麽地,就没有拒绝他并未言明的好意。
不可思议的画,以及将它交到我手中的,不可思议的人。
今天下午大半时间,我竟然都未想起那些令我痛苦难耐的回忆。
好久没能像这样好好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