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又要加班阿?」
葵一边把背包放在沙发上,一脸失望的说。
「对,她刚刚通知我了,晚饭我们自己解决吧。」
我把手上的电话放回充电座,转身向葵说道。
我家是单亲家庭,老爸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
听说是由於吸烟过度的肺癌而死的。
老实说,有关老爸的事情我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所以我并不在意。
老爸去世後,老妈就一力支撑起我们两兄妹的支出,工作的繁忙令她没什麽时间回家,我内心很是感激她,可是对於初二的葵来说,从小就缺乏双亲的爱还是件遗憾的事。
「哥,随便叫个外卖就可以了。」
葵边说着边换上居家服。
家族是一种很奇妙的关系,换着别的女生在我面前更衣,我早就慌忙得一塌糊涂了,可是一但认知到面前的是妹妹,就会不可思议的没有任何反应。
绝对不是葵不可爱,在男性的角度而言葵虽然不是什麽绝世美人,但飒爽的黑色短发,健康的小麦肤色,还有那稚气又可人的五官,称为可爱是过之而无不及的,想必葵在学校应该也挺具人气吧?
一份莫名的自满油然而生。
「不,今天买点东西回来煮吧,每天都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
老实说,我可能只是作为哥哥,想妹妹偶尔能够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吧?
「真的吗?老哥今天干嘛了?」
「有点心血来潮吧?好了,出发去超市吧。」
说罢,我换下制服,穿上常见的运动恤衫短裤。
「干……干嘛在妹妹面前换衣服阿?老哥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变态!色狼!神经病!」
葵生气的把抱枕扔向我的脸上,正中红心……
究竟是为什麽啊……
※※※※※※※※※※※※※※※※※※※※※※※※※※※※※※※※※※※※※※※※
我和葵走在附近的一家超市,因为时间已经挺晚了,所以超市内的顾客已经所剩无几。
「葵,想吃什麽?」
我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向葵问道。
「当然是牛排!那个哥哥难得下厨,当然要嚐嚐牛排的滋味~」
妹妹露齿一笑,装出调皮的样子。
「不行,太贵了,换作汉堡肉吧。」
「切,小气鬼。」
葵把头转向一边,小声的抱怨着。
「不准抱怨。」
我用手刀轻轻的劈在她的头上。
葵看来还是有点不满。
「一杯雪糕,去甜品区拿吧。」
「耶!哥哥最好了,爱你哟!」
说罢葵就冲去甜品区了。
「一杯雪糕就能买到的爱我才不稀罕。」
喔?汉堡肉大特价,真是走运。
正当我准备拿走最後一包汉堡肉时,我的手好像碰到什麽了。
「啊!对不起,您请先拿吧!」
少女客气的向我道歉。
我认识这名少女,是赵星凛。
「啊!是太和,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赵星凛发现是我後,精力旺盛的打着招呼。
还是那双像是要射出光线的眼睛……
「哈罗哈,真是偶然,我是来买晚饭回家的。」
糟……糟了,这是我自初中以来第一次和女生在校外聊天,情急之下用了奇怪的开场白。
「哈罗哈?太和真是奇怪,话说回来我也是来买晚饭的,真是太偶然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开玩笑的~」
赵星凛看来比平常更加精力充沛,是遇到了什麽好事吗?
「哥!我要这个哈根达拉斯的雪糕……阿!老哥竟然在搭讪女生!」
葵拿着雪糕杯向我跑过来。
「才不是阿笨蛋,这是我的同班同学。」
「说的也是,哥哥怎麽可能有这种胆量~」
葵摊开双手,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怎麽觉得这种反应跟许沁云有点像……
「妹妹你好!我叫赵星凛,最近转学到你哥哥的班级里,各种地方都受了不少照顾。请多多指教!」
赵星凛展露出亲切的笑容,有礼的自我介绍着。
「赵姐姐你好,我是这家伙的妹妹徐小葵,叫我小葵就可以了喔!一直以来麻烦你照顾这个废物了。」
「喂,说得有点太超过罗!」
「什麽嘛,我有说错吗?哥哥这个胆小鬼、废物、头发乱七八糟的家伙!」
「我最讨厌别人对我的头发指指点点了,你有种再说多一次!」
「好呀,笨蛋老哥这个头发像鸟巢一样的家伙!」
我和葵一直持续着唇枪舌剑。
「噗……阿哈哈哈哈,你们两兄妹太搞笑了,我忍不住了,原来太和在家中也经常被说头发乱阿?哈哈哈哈……」
我和葵都呆在原地了。
「哥,赵姐姐是怎麽回事?她好像无意中叫错你的名字哟?老哥已经可悲到无法让女生记住名字的程度了吗?」
「妹妹哟,我已经向她澄清五次有多了,她应该是知道我叫大和的,但还是一直叫我太和。」
我和葵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赵星凛。
「哥哥……实在太可怜了……」
妹妹眼角挤出了一滴泪水。
不要用这种看着被同学欺负的小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阿……
「话说回来,赵同学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为什麽还要自己来超市买食材阿?」
印象中有钱人的生活应该会出现管家、女仆之类的角色照顾起居饮食吧?
「呃……我现在是一个人住的,就在附近的公寓。」
赵星凛有点尴尬的移开视线。
这家伙应该也有她的难言之隐,我也别强人所难吧。
「那赵姐姐就来我们家一起吃晚饭吧!今天可是老哥下厨喔!」
葵绽放着灿烂的笑颜邀请着赵星凛。
「哎……可以吗?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赵星凛有点过意不去的说着。
「当然可以啦!今晚妈妈也不在家,非常欢迎喔!」
「嗯……」
赵星凛犹豫地交互看了看葵和我的样子。
「如果赵同学不介意的话,很欢迎你过来一起吃顿饭,反正食材买的有点多,两个人也吃不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星凛有点腼腆的微笑着,答应了我们的邀约。
※※※※※※※※※※※※※※※※※※※※※※※※※※※※※※※※※※※※※※※※
回到家後,我马上进厨房准备烹调,就让葵跟赵星凛在客厅等了。
──「原来太和会料理阿!有点意外呢。」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我想像中的太和应该是个只会吃杯面,很慵懒的一个人才对。
「对呀赵姐姐,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老哥的料理真的非常好吃!」
小葵像是说着自己的事一样,自豪的挺起胸膛。
小葵虽然表面上经常顶撞太和,说到底还是很喜欢哥哥嘛!
真是可爱,如果我有个妹妹的话也会像这样吗?不,太和是个很温柔的人,正因为很温柔才拥有一个这麽爱他的妹妹吧!
「是吗?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太和的厉害吧!」
「对!绝对会让赵姐姐大吃一惊喔!好好见识一下废物老哥为数不多的优点吧!」
小葵拍一拍自己的胸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说谁是废物阿?汉堡肉不给你吃了喔。」
太和一边端出香味扑鼻的菜肴,一边威胁着小葵。
「真是狡猾!用汉堡肉来威胁我!」
「没错,大人的世界就是这麽狡猾的,趁早和你上一课比较好。」
「只是大我三年而已,装什麽大人!」
「三年的差距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大喔,而且我一辈子都会比你大三年,永远都会被我踩在脚下呢。」
「切,明明到现在还是处男。」
「你说什麽!」
太和两兄妹感情真是很好阿,真是让人羡慕。
这种家族间的温暖,我怕是一辈子都享受不了吧……
──在和葵这家伙吵闹完後,我斜眼注意到赵星凛的表情。
虽然赵星凛静静的微笑着,可是……总感觉她的笑容透露着半点寂寞。
「赵同学,抱歉要你久等了,饭量这麽多够吗?」
我装好一碗冒着蒸气的白饭,递给赵星凛。
「阿……谢谢太和,足够了。」
赵星凛有点羞涩的用双手接过饭碗。
「赵姐姐,快点尝一下汉堡肉!」
「知道了小葵,不用这麽急也没关系啦~」
赵星凛边说着边把汉堡肉送到口中。
「嗯……好好吃!太好吃了吧这汉堡肉!」
赵星凛的双眼顿时熠熠生辉。
「是吧?就说了老哥的料理很棒吧?」
「对!比外面餐厅的汉堡肉还要好吃耶!太和你要不要开餐厅阿?」
「你们两个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个汉堡肉而已。」
面对两个女生直率的夸奖,我感到欣喜却又有点羞涩。
接下来的晚餐都在一片赞不绝口中度过。
看着她们沉浸在美味的样子,真的有一刹萌生了每晚都下厨的念头,我想这是天下间的母亲都感同身受的吧!
※※※※※※※※※※※※※※※※※※※※※※※※※※※※※※※※※※※※※※※※
「时间也差不多了,打扰那麽久差不多也该走了。」
「好吧,再……」
「笨蛋老哥你在干什麽?」
葵用力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什麽?人家要走了难道还要留她过夜吗,看不出来葵你那麽喜欢人家耶。」
「小葵真的对老哥的智商感到绝望耶,难道你要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吗?笨蛋废物胆小鬼!」
「可是赵同学她说她的家就在附近阿?人家也不一定想让我送。」
「总之作为绅士一定要送女孩子回家,就是这样才到高二还没有女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我送就是了。」
实在说不过葵,被这种世俗观念所束缚真是愚蠢至极。
「那……那个?」
「赵同学,那麽晚女生一个人回家很危险的,让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都白吃你一顿晚餐了,还要你送我回家我实在过意不去!」
赵星凛过意不去的挥动双手示意拒绝。
「那好……」
「废物老哥在家也没事做,就让他送你一程吧赵姐姐!」
葵狠狠的盯了我一眼,真的可怕阿我的妹妹……
「那……」
赵星凛眼神微微向上看着我,等待着我示意。
「对,反正在家我也是看电视,让我送你吧!」
我没有说谎,我在家的确没什麽事做,除了电视就只有手机陪着我而已。
「那……那好吧!麻烦太和了。」
「不麻烦不麻烦,好了快出门吧!小葵还要做功课呢!」
葵边说着边推着我们两个出去,明明功课什麽的她平常都是回学校临急抱佛脚的。
「知道了,那我们走吧赵同学。」
「嗯!」
──踏出家门後,一阵爽风扑面而来,抬头一看漫天星空便映入眼帘。
「今晚的天空真是漂亮阿,难得可以那麽清楚的看到星星。」
「对!根据天文学家预测,未来十年间就有机会发生极为特殊的天文现象喔!」
我们缓步走在寂静的夜路上,赵星凛兴致勃勃的向我说明。
「为什麽十年後才发生的现象会对现在造成影响?」
「哎?没什麽影响呀,今晚星星们那麽闪亮纯粹是天气比较好而已!」
这家伙……还是依旧的糊里糊涂的。
「对了,赵同学爸爸是天文学家对吧?难怪知道那麽多天文知识。」
「叫我星凛就可以了啦!同学前同学後什麽的太见外了!」
「好吧,星凛。」
赵星凛满意地嫣然一笑,在月辉的映照下显得更动人心弦。
我有点害羞的移开视线。
「对……对了,星凛的爸爸真的是很有名的天文学家吗?」
为了避免气氛持续尴尬下去,我赶快的转移话题。
可是旁边的赵星凛却迟迟没有回答。
「星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後仰望着无边无垠的夜空。
「我呢,早就没有爸爸了。」
赵星凛露出前所未有冷淡的表情,平静的说道。
我则因为面前这个陌生的赵星凛而愣住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爸爸已经……」
「不是的太和,和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并没有去世,死掉的是我的爸爸。」
哈?怎麽回事。
赵星凛认真地直勾勾的看着我,以往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神消失了。
现在她瞳孔所剩下的,是空洞而伴着悲伤的眼珠……
──「七年前,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小孩子,跟很多孩子一样,有一个很温柔的妈妈陪着我,爸爸虽然很忙,可是也经常抽时间陪我玩。嗯,那段时光真的非常幸福,我当时还不知道像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是多麽奢侈的一件事。」
赵星凛缅怀着过去,而我则意识到这是一段沉重的回忆,所以静静的聆听着。
「可是我的父亲……赵恒安他亲手破坏了这一切,从那个晚上开始一切都变得糟糕了。」
她的眼中诉说着怒火,实在无法想像平日那麽开朗的她会露出如此凶颜。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因为最近爸爸很忙,没时间陪我玩,所以妈妈难得带我去公园,那天真的很开心,对於平常只会呆在家中的我来说是很难忘的经历。可是……」
赵星凛开始哽咽了起来,我却什麽都做不到,只能安静的待在她身边。
「就在回家的路上,那个男人……赵恒安搂着一个女人走进酒店,实在是让人找不到籍口辩解的距离。妈妈崩溃了,上前要求他解释。结果就是迎面的一记掌掴。真是的,为什麽我的父亲会是这种人渣呢?我想起了他陪我玩耍时的那张笑脸,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恶心至极。」
这段我意料之外的过去,我一时之间实在反应不过来,虽然我家也是单亲家庭,但我认为我的家庭还算是融洽的。赵星凛她……一定很向往家族间真摰的感情吧。我擅自的这样认为。
「爸妈离婚之後,因为父亲有庞大的财富能够好好的照顾我,所以他们有共识的把我交给父亲抚养,妈妈在一个晚上就变得一无所有,在不久後上吊自杀了。」
「……」
「很可笑对吧?妈妈明明那麽的想跟我在一起,我也希望陪在妈妈身边,她却因为金钱这种烂理由而独自承受孤独的折磨……不,杀死我妈妈的不是孤独,而是被最心爱的人背叛的痛心疾首。从他跟那个女人搞上的那一天开始,我的爸爸已经死了,现在的赵恒安只是一个杀人凶手罢了。」
「……对不起,可是为什麽要跟我说这种沉痛的过去?」
这种事情并不是我一介外人能够插手的,更何况我们只认识了几天,为什麽赵星凛要跟我诉说她的过去?
「因为我相信你阿,大和。」
她用坚定的眼神直视着我,而且……赵星凛第一次叫对了我的名字。
「为什麽……我们才刚认识了几天。」
「两年前,折竹初中学生所引起的校外强奸案。」
折竹初中……正是我两年前就读的学校。
「为什麽你会知道这件事,校外应该掩盖的挺好的吧?」
我的语气无意间变得有些许强硬。
「我当然知道,那个因为被强奸而自杀的女孩,正是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姬日汶。而我也很清楚,凶手就是你曾经的好朋友陈植源。」
两年前,我的好朋友陈植源欺骗了姬日汶,和一班流氓一起强奸了当时甚至还没成年的姬日汶,这单大新闻,当时却因为陈植源是校董的儿子而被压了下来,姬日汶的自杀也被伪装成向陈植源求爱不成而自我了结。
「当时全世界都在嘲笑日汶,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受伤的受害者,大家却不知道真相。可是很快的事情就改变了。」
当时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小巷里传来悲鸣,好奇心驱使之下走近一看,包括陈植源在内的一群男生正在围住邻校的女孩……对,我的脑内浮现了两个字,「强奸」。
悄悄的拍下证据的我,被陈植源发现了,他拜托我帮他隐瞒真相,还邀请我加入他们。面前这位「朋友」那扭曲的容貌丑陋的让我难以忘却。
「一张在讨论区上的照片让人们开始怀疑事情的真伪,但因为照片不够清晰,人们开始责骂发照片的男生,那位男生用了半年时间与人们唇枪舌剑,被班上的同学欺凌,被老师校长所打压……终於这位男生威胁了其中一位流氓让他说出真相并拍下影片,很快的校方与警方合作封锁了消息,可是由於证据充足,警察终究是拘捕了陈植源,校方则以转学为由掩饰真相。」
「……」
「而那位男生在讨论区上的名字就叫作……」
「遭社会淘汰的和平,略写『汰和』……什麽的,只是我中二病时的产物而已。话说你知道的还真是清楚阿,星凛。」
我苦笑一声,试图缓解这令人喘不过气的严肃。
「当然了,我一直想找你报恩。谢谢你,拯救了日汶的清白,大和,你是她的……不,你是我们的英雄。」
赵星凛露出沁人心脾的微笑,瞬间一股温暖渗入了我的胸膛。
我一直都没奢求过从死人中得到回报,我只是讨厌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执行着我认为正确的事而已。可是……为什麽我的眼角却抑制不住泪水?
「一直以来很委屈吧,可以不用再逞强了。」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赵星凛的怀内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忘记苦痛。
在这片星月交辉的夜空守望之下,我心里长存已久的委屈一口气爆发出来,并被名为『感激』的感情再次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