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 — 第五章:To be, or not to be(6)

死寂的空间里只有如雪地般的白,白的让人看不见任何希望。

尹洵站在担架床边,看着那已经被盖上白布的身躯,墨色的眸空洞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四个小时前,话筒里传来的那声碎裂巨响,带走了尹浩的生命。

尹浩驾驶的房车因为意外辗过前头货车落下的刺钉而造成右後轮爆胎,在逐渐积雪的快速道路上失速打滑,最後被来不及煞车的後方车辆追撞後撞上了路肩的护栏,整个车身被挤压变形成一堆废铁,而坐在驾驶座的他当场就死亡了。

遭遇剧烈撞击的遗体严重扭曲,头骨被挤碎了大半,面容破损而难以辨识,要不是因为他车上的行李上有他的护照和身分证件,再加上他出车祸的当下还维持着和他的通话,警方根本无从辨识他的身分也无从联络上任何人。

他接获警方的联络,开着车用最快的速度从汉诺威赶到了柏林医院,看见的就是被盖上白布的遗体。

尹浩在他生命里的最後一眼,只剩血肉模糊。

「先生,请您确认死者是否是您的兄弟。另外,由於警方还要进一步调查事故原因,遗体暂时不能让您带回,麻烦您在这份文件上签名并留下联络资讯,调查完毕之後,我们会再与您联络。」负责调查这起事故的中年员警从外头走了进来,拿着一份册夹递到尹巡面前,口吻平和地说明。

尹洵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文件和笔,视线紧盯着死者姓名栏上那属於尹浩的英文拼音。

心脏过度收缩着,他沉痛地闭上眼,高大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张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的口无力地抽着气,思绪被冰冻成一片荒凉的白。

「先生?您还好吗?」见他脸色越加苍白,员警出声关切。

男人重新睁开眼,脑海中闪过了极度疯狂的念头,邃深的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手中的表单,过了好半晌,乾涩的喉咙才终於艰涩地吐出声音。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在警局处理完大部分的事宜之後,尹洵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他买了一支全新的手机,从萤幕破碎的手机上头取下了尹浩的SIM卡装上,才刚开机,就一连传进了好几封讯息,多半来自他的特助吕谚良。

尹浩原本预计要搭上的是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从德国直飞台北的航班,他上飞机之前都习惯先和特助通话,确认好接机的时间,今儿个迟迟没收到他电话,吕谚良自然是心急不已,每隔半小时就传一封讯息、每隔一小时就会拨一通电话。

萤幕右上角的时间跳转为1:00,电话再次响起。

尹洵默了几秒,将电话接通。

「副总,您怎麽没有搭上飞机?您还好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需不需要我飞柏林一趟?」吕谚良焦躁的声音不断自话筒另端传来,带着急切砸向耳膜。

男人无声地沉了口气,缓缓启唇。

「我没事,去机场的路上碰上了小车祸,我现在人在医院,过两天出院了就回去。」

「出车祸?您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我现在就出发去柏林!」听见主子出事,吕谚良立刻走到书桌前掀开笔电,打开网页就要订票。

「不用了,这几天公司的事先替我处理,别让董事长和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如果问起,就说我在柏林碰见法航的亚太区营运长Laurent,双方在洽谈未来合作的可能性。」尹洵阻止了他,口吻浅淡却不容异议。

尹浩说话的方式他早已经驾轻就熟。

「是。」尽管心里忧虑尚存,吕谚良依旧恭敬回应。

「先这样,我想休息了。」语落,他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

将手机摆回书桌上,尹洵虚脱地失重跌坐在床上,眼前是一片黑暗。

垂下眼,他看着自己至今仍然隐隐颤抖着双手,刺痛眼眶的泪始终没有落下。

他的决定是对的。

死的人不是尹浩,是尹洵。

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尹洵,但他的父母,还有日曜航空,都不能失去尹浩。

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样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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