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一年一度的灯节来临。
为了进行为期三天的祭拜,京华酒楼连续三天都休息,整栋楼不似平常七彩闪烁,只有几间仍有住客的房间灯火通明,烛光透出特别设计的黑帘,看不清人影,如同迷雾般掩盖视野。
而祭拜到今天,已是第三天,明天便是比武挑战,也是辛格与贝蒂药出宫参与的日子,当然,也即将成为叛军全军覆没的一天。
靠在最角落的房间外,紫雪仔细聆听这几天的情况,西尔特未出房门半步,送进去的餐点也都在半个时辰内食用完毕,包含她特地调配的药物,且除了有些餐点不喜爱外,也没有其他小动作。
听起来,那对母子对他而言,果真非常重要。
「这样极好。」紫雪赞赏,笑容里有几分敬佩,「先去帮我采买几样东西,然後送到芳华他们家去,顺便帮他们把桌摆好,我等等会带着西尔特过去,先别告诉他们啊!」
也许她曾经很看不起这个男人,但如果一个男人能够为自己的爱人与儿子赴汤蹈火,那就是令人敬佩的,因为世上的男人都处於强势地位,很少真正愿意为自己的妻儿付出,尤其他又是位高权重,大荒国大皇子。
推开门,西尔特端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开门声,睁开眼,看着紫雪走进来,顺手带上房门,在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打开装有药茶的茶壶一看,里头没有一滴茶水。
「难怪那群人会用你妻儿来威胁你,确实有用。」盖上茶壶,紫雪内心忍不住起了鄙视,对不自量力的那群人,「听说你这几天连半步都没有走出房门,肯定闷坏,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走!」
起身,开门欲走,紫雪匆匆回头瞥过一眼,余光看见西尔特迅速的披上厚重皮氅,又多拿一件衣服,但又放下,表情有些犹豫,便停下步伐,转身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麽?」
「你……不会冷?」西尔特欲言又止,有点不太敢说出口。
「当然不会,这种天气难不倒我,把自己穿暖就可。」紫雪笑得爽朗,望进他带着担忧的眼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加衣服这种事,我一向是不太在意的,我从来不会感觉到冷。」
在现世失去义父後,她已经遗忘何谓感情,自然也不知道何谓冷热,即使天气再寒冷,也冻不过她看遍血腥的凝殇;在此刻失去孩子後,她再次遗忘何谓仁慈,自然也不知道何谓柔情,即使冻到身体,也比不过过去满载的痛,穿心刺骨的剧毒。
她的心,早已伴着孩子陪葬。
「你还是很善良,可惜被现实逼迫,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紫雪笑得无比沧桑,似是在跟西尔特说话,又像在跟自己说话,「我会把你所期望的现实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弄丢它。」
「什……」
还来不及问上一句,紫雪掠出门外,他连忙跟上去,随她跃上屋顶,跟着她的脚步快速前进,几次差点跟丢,还是她放慢速度或站在原地等待,才不至於失去踪影,只是环绕她身边的影子时而现形,时而消失,根本数不清人数,就连长相都看不清楚。
这女子,平时到底带着多少护卫在身边?
直到他抵达紫雪所在位置,西尔特还是没能把人看清楚,隐约知道有几个人跟得较紧,有几个人跟他一样跟不太上,但无论是谁,都无法离她太近,脚步快得出奇,简直像受过训练。
「就是这里。」紫雪指着不远处的屋宅。
前几天来这个地方,只是想听听小光的请求,今天来到这里,却是决心要掺进这浑水里,说来也真奇怪,每当她要赶尽杀绝时,就会有人唤起她的柔软,彷佛是上天在守护她心中最後一块温柔。
那就尽全力保护吧,这渺小而伟大的柔和。
「这是哪?」
「你的王妃,李芳华跟你儿子,小光,不,纳亚的住处。」紫雪简单解释。
带着西尔特过去,护卫正跟李芳华共同摆设祭桌,准备最後一次的祭拜,小光则坐在地上,喝着护卫买给他的红豆甜汤,小脸充满喜悦,一匙接一匙,笑得合不拢嘴,时而把甜汤放下,替母亲跟护卫送茶。
「很贴心吧?」
「嗯……」西尔特眼眶泛泪,说不出话来。
「今天起,我把你的妻儿还给你,希望你也能把原先爱护弟妹的西尔特还给我,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紫雪说出当天未回答的问题,「你能做到吗?如果可以,我紫雪愿以生命起誓,保你们一世安稳。」
「对你,这可是完全不值得的交换呢!」
「值不值,我来决定。」
「好!我以後不会再争皇位,会尽心辅佐辛格的。」
「非常好!」紫雪点头,朝远处大喊,「芳华!小光!你们快过来,看看我带了谁来!」
李芳华跟小光同时抬起头,看到西尔特,李芳华不敢置信的退後几步,纤手摀住嘴巴,眼泪止不住的滑下两颊,小光则是急忙奔过来,扑在西尔特身上,紧紧的抱着他不放。
「父亲!父亲!父亲!」小光一声又一声的唤着。
「父亲在这!乖!」西尔特一把将他抱起,朝李芳华走过去,「我回来了,芳华,让你久等了。」
说不出话,李芳华同样扑上去抱住他。
一家人,终於团圆。
看着他们经过几年的分离,终於能够相聚,紫雪再度想起遥在远处的爱人,心口泛起阵阵疼痛,努力压下情绪,替他们摆好祭桌,带走护卫,她把这片刻的安宁留给他们。
明天,还有一场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