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被安排在户部做了郎中，欧阳多星其实是万般不愿的。他以前曾经短暂地在户部待过一阵，有点兼差的性质，毕竟那时候他才十几岁，没有授官，只是纯属好奇便去了。
然後，在一堆的数字里，他发誓以後绝对不作户部的官，要做官就去兵部。
不过现在看情况，齐书玉大有让他去户部当主计的意思在。
欧阳多星留下来本就不是自愿，如今这个决策他就更不爽了，於是他很乾脆地进宫找太子殿下去了。
「为什麽把我放在户部？」一进到东宫书房，欧阳多星便开门见山地质问。
案前的齐书玉闻声抬头，放下了手中奏摺，他勾唇，摇了摇头笑道：「欧阳，你不是智多星吗？怎麽这也要来问我？」
欧阳多星扯唇，「齐书玉，我回来才不过几天，你能指望我直接把局势全盘摸透吗？哈！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麽看重我！」
要是放在以前，他会觉得齐书玉纯粹是找他麻烦，不过他也清楚，如今的他们，早已今非昔比。
齐书玉的决策，不会也不能如以前那样，纯粹只是斗气。他的决定，一定都是经过了通盘考虑的。
所以，齐书玉是为了什麽，把他安排去户部？
齐书玉眸光闪烁了一阵，墨黑的眼逐渐幽深冷沉。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暖榻边落座，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才悠悠地掀开唇瓣，「户部里头没有我的人。」
欧阳多星桃花眸一眯，「我以为整个户部都在你的掌控下，袁尚书不是听你的吗？」
「袁奕会投靠我是因为听了齐书涵的话，」齐书玉哼笑，语气很冷，「你说他是听谁的？」
「户部以前大调动过一次，那一次我放的人多半都只是因为要填职缺，能放便放，没有一个的能力真正是我可以认同的。现下那些人心向着谁也不明朗，能清楚的是绝不是向着我。」
茶杯被放回几上，碰撞的声音不是很大，却令人陡然生出一股颤栗。齐书玉凤眸轻敛，隐去了眼底的冷光，「齐书涵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地投诚的。户部的水太深，我信不过他，也自然信不过袁奕。」
「那麽你就信我？」欧阳多星冷笑，「天珞，实话实说吧！我要让你阴沟里翻船也不是不可以，你不怕？」
「眼下嘛，你不敢，若嫣还在这儿呢，你要掀起风浪也得顾虑她的安危，更何况，」太子殿下薄唇弯起一抹邪魅弧度，他抬眸，一双凤眼幽深如墨，「我就是要你跟我不合。」
欧阳多星的心思八面玲珑，只转了个弯就完全理解齐书玉的意思。
「玉太子啊玉太子，」他咂舌，「爷这是帮你扮黑脸。」
「那不就是你最擅长的吗？」齐书玉凉凉地道，挥手赶人，「行了，我要忙了，既然你清楚了就走吧。」
「最後一个问题。」秀眉一挑，桃花眸危险地眯起，等齐书玉剑眉微扬示意他开口，他才冷冷地问：「若凡是三品，怎麽我是五品？」
太子殿下扯了扯嘴角，「以目前户部的情况我能把你塞进去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你一进官场就能是五品，这起点已经很高了。这样你也不要，那就做司务。」
司务是九品官，换句话说就是打杂的。
「⋯⋯」嘴角抽了抽，欧阳多星冷哼，袍袖一甩，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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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遇到江南後又过了两天，没什麽新的大事，就是那个齐书玉要娶平妻的传言还在被几个爱嚼舌根的人拿出来炒冷饭而已。所以我觉得她的这次接触，说是别有居心也暂时看不出来，可能的确是不打算有什麽动作了。
黎羞花是盟友，卢缀锦被禁足，江南有顾虑。剩下的几个妃嫔，还有陆凝香跟吴芳婉我没有接触过。
眼下日子虽是惬意，但是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什麽时候会发难，该不该主动出击一下，让在离开以前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不用一直提心吊胆？
⋯⋯算了，反正终究要走，不必这麽费事。
律儿跟佑儿被夜莺押着带去抄书了，因为昨天他们俩玩得太疯打破了一只花瓶，於是夜莺就生气了。不得不说夜莺很有办法，那俩娃娃竟然会对我以外的人乖乖认错受罚。
所以我现在等於是闲闲没事做的状态。出了房门，仰头望天，万里无云碧蓝如洗，明明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却因为高高的围墙而好像有了边界。
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处在一个牢笼里。
绕过一个回廊，映入眼帘的是齐书玉的书房。我正打算转向了，却见一道翠绿挺拔宛如青竹的身影自里头走出；我立刻改变主意，迎上前去拦住了他，「欧阳！」
见我突然出现，欧阳多星眼睛瞪大了一瞬间，又随即恢复原状。他勾唇，朝我温和一笑，不是刻意却是媚态横生，「嫣儿。」
「欧阳，你怎麽来了？」我好奇地问，脸上不由自主带了笑容。
他也笑，一手朝我的方向伸出一些，却又立刻收了回去。不理会我的疑惑，他轻轻颔首，柔声询问：「嫣儿，这几天你还好吧？」
「唔，是还可以啦⋯⋯」我撇嘴，「就是看着齐书玉觉得心烦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他点头，看样子是打算转身就走。
「等等！欧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急忙大喊，看着他身形一顿。
然後，沉默。
我抿唇，轻声开口：「⋯⋯你要留在皇城里，对吗？」
「⋯⋯嗯。」他无奈一笑，点点头，又开口道：「嫣儿，不用担心，没问题的。我留下来也比较能照顾到你。」
「可是⋯⋯」我又不想留下来！而且他根本不想当官的！
「我知道你还是有疑虑，」他摇了摇头，浅笑，「不过不用担心。虽然现在我没办法帮上你的忙，但是我一定会护着你和那两个小家伙。所以，你安心地待在这里，好吗？」
我望他，眯眼，「齐书玉跟你说了什麽？」
「嗯，其实他什麽都没说，就是咱们俩做了个小交易。」一只温暖的大掌在我头上拍了拍，弄乱我的头发。他的笑容带着一如往常的妩媚跟调皮，「结果就是我得留下来替他卖命啦！」
我皱眉瞪他，「欧阳，别骗我。」
「我没骗你啊，嫣儿。我留下，是自愿的；帮他，也是自愿的。」
醇厚低滑的嗓音带着笑意，分明是戏谑的语气却又透出了几分认真。就是这样，我才从来没有看清过这家伙在想什麽。
齐书玉、嫦若凡、楚忘玑，都说欧阳多星是狐狸。
果然是条狐狸，还是成精的那种，狡猾得让人猜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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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里的奏摺扔下，齐书玉从案前起了身，嗓音淡然地下令：「江顺，更衣。」
江顺抬头，小心翼翼地眨眼，问道：「太子爷要出去？」
「嗯，去找罗尚书和嫦将军，还有刑尚书。」眼神扫过所有摺子，一双秀长凤眼冷如寒冰。
他要娶平妻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整个朝廷像是炸开了锅，尤其礼部已经是第三次上奏说此举不合祖制了。
确实是不合祖制，他心爱的女人怎麽能只是以平妻身份嫁给他。
现在什麽消息都是被他压着才没有传到後宫里来。卢紫宵要的是嫦若嫣被逼走，他说什麽也不会任由这事儿发生的。首要之务，就是让嫦若嫣有一个适当的身份和理由留下。
三年前那件事，是个解不开的死结，那就直接剪断。
若要翻案，就得重审，那麽很多证据，必须重新布局。
那麽，这得牵涉到很多人。卢紫宵陷害嫦若嫣的事情到现在为止，真相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只剩卢飞霄知道，毕竟这事儿是他授意下产生的。
至於如何说服他作证⋯⋯
齐书玉凤眸微眯，望向窗外洒落的灿烂阳光。现在的卢飞霄，虽然被幽禁着却也过得自得其乐。这样的他，还会有什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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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大门前，自宫里驶出的马车缓缓停下。接到通报的嫦柏秀已经带着嫦若凡站在外头等着迎接了。
马车的门开了，齐书玉从里头走了出来，朝嫦柏秀有礼地一揖，「嫦大人。」
「殿下，」嫦柏秀连忙上前迎接，心下疑惑暗生——太子殿下来他们府上，所为何事？即使如此，他面上却不显半分，仍是毫无破绽，笑得温和有礼，「殿下百忙之中能抽空前来，臣不胜感激。」
齐书玉薄唇微勾，露出一抹清浅淡笑，「伯父和我这麽客气做什麽？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伯父商量的。」
嫦柏秀眼皮跳了跳，莫名地有种被某人算计下去的感觉。而这位某人不用意外地，有极大的可能是太子殿下⋯⋯
「呵呵，玉儿，既然你这麽说了，我也不客气了。」他一摆手，做出请的手势，「请进吧！」
随着嫦柏秀来到书房，齐书玉望了望四周後，笑道：「伯父，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想说的事情，也和伯母有些关系，能请她过来吗？」
请他夫人卢红宵过来？嫦柏秀眉心一拧，疑惑更深，却还是差人去请了。等待的空档，下人送上了茶，嫦柏秀亲自斟了一杯递向齐书玉，同时开口问道：「你想商量的，是什麽？」
齐书玉端起杯子送到唇边，浅抿了一口，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清雅嗓音带着几分轻柔说道：「是和若嫣有关的事。」
听到女儿的名字，嫦柏秀眼神闪烁了一下，觉得有哪里违和，却又说不上有什麽古怪。嫦若凡在旁边摇着摺扇，一双清澈眸子划过了一丝锐芒——齐书玉的唤法不同了，那麽这声「若嫣」唤的是谁，昭然若揭。
卢红宵很快便来了，她朝齐书玉微微颔首，落座在嫦柏秀身边。
「伯父，伯母。」齐书玉顿了一下，似是斟酌语句。须臾，他才掀动唇瓣，缓慢地道：「我想拜托你们⋯⋯收留若嫣。」
卢红宵伸向茶杯的手顿住，她抬眸，锐利的视线扫向齐书玉。嫦柏秀也在同时严肃地开口：「玉儿，你是什麽意思？收留嫣儿？嫣儿明明在三年前就⋯⋯」
「伯父，不是收留嫣儿，是收留若嫣。」齐书玉语速不疾不徐，「另外，不论是嫣儿还是若嫣，都没有死。」
「殿下，把话说清楚。」嗓音沉下，嫦柏秀瞳仁一缩，五指猛然收紧，一股沙场上久经磨练的肃杀瞬间释放出来。
齐书玉巍然不动，望着嫦柏秀，唇畔含笑，「伯父伯母，若要我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你们得先保证，不会想掐死我。」
卢红宵瞄了眼墙上挂来装饰用的宝剑，哼声道：「殿下，这保证难说，还是请您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吧。现在有求於人的，是您，那麽您就得拿出一些诚意。」
齐书玉抿了抿唇，看了嫦若凡一眼，後者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看我干什麽。」
两老立刻看向自家儿子，「凡儿，搞鬼你也有份？」
「呃⋯⋯」
嫦若凡嘴角抽了抽，正要辩解却听得太子殿下悠悠地开口：「这事儿应该应该要让若凡来解释，毕竟最刚开始我也算是被害人来着。」
感觉到父母传来的视线压力变得更重，嫦若凡咽了口唾沫，只得硬着头皮将当年嫦若嫣不愿意成为太子妃，让他帮忙找寻替身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後来留在宫里的『太子妃』，已经不是小嫣了。」摺扇轻摇，带起的风撩起他额前浏海，遮挡住他的眼，「後来⋯⋯楼夏妍的事情让小嫣自作主张将人换回来。天珞就将当时处死的毒酒换成了假死药让她服下。制造出『嫦若嫣』死亡的假象。」
听完嫦若凡的说明，再联想到近来朝堂上众臣子吵吵闹闹的事情，嫦柏秀看向齐书玉，缓声道：「那麽⋯⋯那个你从梅嘉带回来的女人，就是嫣儿当年的替身吗？」
「是。」齐书玉点头。
卢红宵的手扣在座椅扶手上，若有所思地道：「然後，你要我们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个女人⋯⋯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是。」齐书玉还是点头。
「将军府只有一个小姐，如何能再冒出一个。」嫦柏秀端起茶杯，看向齐书玉的视线已经带了点凉意。
齐书玉毫不畏惧地直勾勾迎上对方的视线，镇定地道：「将军府现在只有一个小姐，以後当然只会有一个。还望伯父帮忙，收留若嫣，不用是将门千金的身份，如要说是亲戚也行。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让她的地位如此尴尬。」
「天珞，你别太夸张！」嫦若凡一个激灵跳起来，「你现在是要让嫣儿变成咱们府上的人？！」
「别忘了人是你捡回来的，她现在的处境你得负一半责任。」齐书玉冷哼，把嫦若凡堵得无话可说。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放下，接着竟是站起身朝嫦柏秀深深一揖，「伯父伯母，算我求你们了。请你们务必帮我这个忙。」
「先让我们见见那个姑娘。」卢红宵不客气地道。
「可以。」齐书玉勾唇，又转向了嫦柏秀，「伯父？」
嫦柏秀沉默良久。
「⋯⋯太子，好自为之。」
齐书玉唇边笑容扩大，风华绝代，「伯父放心，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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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八十一章故地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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