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七十九章 蘭陵王

将批注完毕的奏摺往旁叠置,耀天帝微微抬起眼皮儿,神情冷淡的瞥向前来禀报残害皇嗣事件後续的刘承:「你说是荣贵妃妒忌赵淑仪怀有皇子,故命人制了琉璃片摆在青花回廊,好能一举除去皇嗣及惠妃?」刘承暗暗握紧拳头,心怀苦恼的低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同昭贵妃娘娘虽是不信,可证物工匠均在荣贵妃娘娘那儿查获,二位娘娘不得不下达惩戒,好给众人一个交代。」「珵王府可有动作?」见太监总管摇了摇头,帝王随手扔下沾满朱砂的紫檀兼毫,懒洋洋的往後靠上椅背笑说:「朕的爱妃们手段不错,但脑瓜子就不怎麽聪明。皇后是如何处置荣贵妃?说来让朕听听。」

「回陛下,皇后娘娘道事有蹊跷之处,加上工匠说词反覆不清,因而先将荣贵妃娘娘禁足於菅霞宫,那名工匠则送往阴司局审问。」「皇后办事素来公正仔细,不过朕相信那工匠活不过几日。」「皇上放心,看守的都是奴才和李准挑选过的人,断不会让有心人得逞。」「赵淑仪的态度呢?」「淑仪娘娘是不信的,甚至命浮香阁宫奴管好嘴,还罚了不听旨意的栖贵人抄写宫规。」「呵……这可有趣。」约莫清楚前朝和後宫正打什麽歪主意,欧阳亘轩遣了太阿去珵王府一趟:「事情闹大了,珵亲王也该出面处理,以免有嫔妃总嫌朕偏心。」太阿面露迟疑的回应:「主上,殿下的状况…怕是动不了身…」

耀天帝听闻此番话语,稍挑了挑眉宇且似笑非笑的盯着太阿问道:「你这是翅膀硬了?」剑灵打了个哆嗦,赶紧跪地请罪:「属下不敢。」「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将珵亲王领入宫。朕不管她的身骨有多糟糕,一条小命是否保不住,朕要她立刻处置这後宫乱象,明白吗?」「属下遵命。」「滚出去。」「是。」待太阿的身影消散离去,欧阳亘轩敲了桌案一下:「可查清了?」暗影自上梁黑暗处翻身落地,态度恭敬的朝帝王行礼,并将事由简扼交代:「启禀皇上,此事乃由唐家与唐贵嫔里应外合,且得了年修容、栖贵人和碧婕妤协助,好将赵淑仪与惠妃一并除掉。」「令妃可有参与其中?」「回皇上,并无。」

「难得嶭家聪明一回,可嶭雪的脑袋心机素来差劲,老想寻荣贵妃麻烦。」耀天帝语带嘲讽的嗤笑道:「朕倒小瞧珵亲王和薛瑷的能耐,神鬼不觉的顶下良重紫的劫难,看来早已有所盘算才是。」「皇上命臣掌管後宫生死,臣必当拚死完成。」深谙隐门精锐藏匿实妥,无时无刻监控澜沧朝政变化,少女勉强自紫晶棺起身入宫,好替向翦遮掩诡谲不合理之处:「惠妃良氏乃荣贵妃亲自引荐入宫,二人又深得陛下宠爱,自是令後宫嫔妾眼红不已。况且皇后娘娘有意放出大龄奴仆,难免让人联想来年开春选秀事宜,臣便请荣贵妃好生盯住众人举止,以利提前收拾有心人士。」

长篇话语落毕,寒玥逐神色艰难痛苦的低咳几响,一旁的太阿随即添杯热茶给少女缓缓喉嗓。耀天帝冷眼瞧着珵亲王歛目饮茶,见她身骨仍无好转情势,眉头不禁皱了皱问道:「张太医是在吃闲饭吗?怎麽还是如此虚弱?」少女实是没多余精力和心思应付帝王,她迳自落座於铺上厚重羊绒软垫的暖禢,且随手扯过折放在旁的银龙啸月黑貂大氅,将自己包裹成一团。探手接过离魂随身携带的手炉,寒玥难掩倦怠烦躁之情的询问:「皇上,臣对荣贵妃很是信任。薛瑷的才干您比臣清楚,这事交给他处置便是,您又为何定要臣入宫干预?」

「近日有不少嫔妃嫌朕行为偏颇,让她们夜夜垂泪至天明,而残害皇嗣乃死罪一条,珵亲王仍觉得无关紧要?」「您是澜沧帝王,怎番行事尽可随心所欲,臣尚是头回听闻,您会在乎臣以外之人的看法。」少年王爷语气冷淡的回嘴,显然连一丝敬畏之心亦懒得装弄:「至於您说残害皇嗣乃死罪,那陛下同臣岂不该死上十来回?皇叔,莫再讲些令寒玥发笑的蠢话,您命寒玥入宫究竟所谓何事?」「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敢开启染坊来。」欧阳亘轩沉着声,先是警告少女态度略微张狂,後徐徐道出召见意图:「皇祖母让皇后及昭贵妃,替你挑了几名侧妃人选,你且来瞧瞧哪位闺秀顺你心眼。」

「青冥,能否替我传个话给荣贵妃?」寒玥一面接过刘承捧递的闺秀名册,一边柔声恳托她一贯信赖的剑灵:「帮我转告他『不必客气,尽管闹腾便是。』」剑灵并未现身领命,帝王仅察觉御书房内气流稍稍一滞,随後恢复平时静然无波。离魂懒淡的睨了神情略显错愕的太阿一眼,逐歛下眼皮同少女细看名册上的闺秀人选,瞧着名单和自家剑主推算无异,鬼剑剑灵的心绪倒好上些许。倘若不出意外,太皇太后最满意的即为中书令劭家嫡女,身家年龄学识无一不出挑。可照耀天帝的多疑脾性,定会选中礼部朱家的庶出小姐,而此女恰巧是寒玥与黥檀最为满意的侧妃人选。

欧阳亘轩无意培养下任珵亲王,更不论男人日夜虎视眈眈,想着办法使少女歇下展翅心思,好将人囚禁深宫宠幸独占。是此,这珵亲王侧妃自得出生权贵之家,但身份地位万不能给少年王爷添加底气。寒玥同黥檀挑中朱家庶女,倒非瞧上对方身家缺陷,而是满意这位朱姑娘自幼聪慧通达礼,放在王府内可谓顺心安生。礼部尚书且算朝廷闲职,除去礼封大典,不外乎是撰写编列相关礼仪规矩,加之朱家素来行事低调,又是保皇一派,多少能令耀天帝缓些戒备。男人仔细观察少女神情,发现她来回瞟了几眼,逐点了其中一名闺秀道:「就她吧!」

「珵亲王不喜中书令嫡女?」耀天帝露出一抹温文儒雅的浅笑,可那双锐利锋芒的凤眸却直盯着少年王爷:「朕记得你曾称赞劭家嫡出品行教养无可挑剔,年岁亦和你相近,倒是个不错的侧妃人选。皇祖母最是满意这劭家姑娘,正想将中书令夫人请入宫商议婚配事宜,爱卿当真不再想想?」随手撕毁闺秀名册,寒玥捧着茶盏歛目品茗:「皇上,臣的脑子尚好使的很。」欧阳亘轩闻言,不禁低笑出声,也不计较少女毁去名册一事:「那朕过些日子,便吩咐皇后和昭贵妃置办此事,你且先安慰珵王妃,莫让你二人离了心才好。」「臣遵旨。」

指腹划过另本名册,帝王眯了眯眼,甚是思量可要让寒玥参与宰相平妻事宜。慕容琽虽是表面撑着恭顺有礼,但行事态度均毫无敬畏之心,屡屡驳回阻挠耀天帝的政策。单心葇手段毒辣,连珵亲王安插的探子也敢动,使帝王愈发难容忍慕容世家存在。寒玥自是留意到男人捉摸不定的心态,既然木已成舟,她仅能相信自家兄长与单家贵女的能耐。收拢於滚狐毛剑袖内的手微微一抽,珵亲王俊秀文雅的脸庞徐缓浮现一丝笑意,她正奇怪向翦岂是那般好相与的人物,能受得住旁人踩踏陷害。

「怎麽?发生什麽趣事?」瞧着少年王爷露出昙花一现般的浅笑,耀天帝略感好奇的挑高眉宇:「莫非是要让朕收拾善後?」寒玥倒没透露消息的意思:「皇上且作壁观火便是。」顿了顿,少女又再道:「时候不早,请恕臣先行告退。」帝王稍稍颔首,算是应了珵亲王想回府歇息的请求:「指纳侧妃事宜将先於开春选秀,朕会命朴安清一清王府,你静心调养即可。毛氅别拿下,朕不缺上好的保暖衣料,晚些让龙渊送滋补的药材过去,记得别拦着他。」「嗯。」少女稳稳环抱住鬼剑剑灵的脖颈,轻声给了回应後,随之同其一道消失。

不一会儿,御书房外立即传来宫女着急气愤的声音:「李公公,荣贵妃将主子抓了起来,她冤枉主子恶意残害赵淑仪和龙种,请您帮帮奴婢的主子啊!」李准面目冷淡的睨了对方一眼,语气甚是尖锐傲气的询问:「你是哪个宫的奴才?怎麽这般不知礼数!御书房乃朝政重地,岂是你这低贱奴婢可以放肆之处!」宫女遭李准喝斥,内心又是委屈又是恼恨,却不敢得罪直属帝王的太监总管。只见宫女猛然一跪,朝着李准磕头哀求:「李公公,奴婢是宝晴宫唐贵嫔的贴身丫环,请您帮帮奴婢救救贵嫔娘娘,奴婢求您了!」「既然如此,那李准你去瞧瞧,看是谁惹了朕心爱的荣贵妃这般不悦。」

不待李准发作责骂该宫女,耀天帝慵懒散漫的声音便自书房内传出:「荣贵妃平日虽是跋扈惯了,可後宫却是打理的乾净妥当,勘为皇后最得力的帮手。说她心怀歹毒,朕还真是不信,你且替朕走一趟。倘若荣贵妃这回整治得当,你随即传了朕的旨意,加赐『兰』字於荣後,命内务府的人更正封号为『荣兰』。」暗自心惊帝王对薛瑷的宠爱青睐,李准冷眼瞥了一脸震惊慌张的宝晴宫奴才,语调恭敬的应诺:「奴才遵旨。」「朕的傲青宫,可不是哪家小猫小狗能闯的,可明白朕的意思?」「皇上英明。来人,把这嚣张的宫女拖至唐贵嫔面前杖毙。」

「娘娘,请您救救奴婢啊!」突地被向翦发难找碴的唐贵嫔,正是满腹算计怨妒之际,却在瞧见李准亲自领人压制自己的贴身宫女,内心莫名升起几分恐惧。她眼睁睁看着随侍丫环被架上板条椅,硬生生在众人面前杖毙,不禁打了数个哆嗦。当荣贵妃那盈满愉悦意味的轻笑声,在死寂的宝晴宫正殿响起时,唐贵嫔便知自己这局怕是输了。随着远处嫔妾的呼喊斥喝不停靠近,唐织瑾的心跳如鼓,可唐家的後路却容不得她退却半步:「不知李公公这是何意?」李准笑眯眯的遣人收拾屍体,且回了唐贵嫔的话:「娘娘太瞧得起奴才,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拍去适才沾染上的些许尘土,李准略显漫不经心的开口:「皇上言明,傲青宫乃朝臣国务重地,岂能让随随便便的猫狗奴才任意晋见。虽说贵嫔您位居嫔阶,可这後宫素来同前朝分割乾净,您今日甚是越矩了。皇上仁慈宽厚,仅责罚您宫中的小奴仆,想来心里也有您几分情意在,还望娘娘下回莫如此莽撞才好。」「陛下怎可能看得上唐织瑾这蠢货,李总管不妨说说来意?」荣贵妃单手撑着盛妆美颜,并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准问道:「本宫忍了好些时日,总得逮个机会肃清宫里的贱蹄子们,莫不是皇上派你来说情?」

「贵妃娘娘多虑,奴才奉皇上旨意,特地来协助您审问残害皇嗣事宜。」深谙荣贵妃地位特殊,又为耀天帝与珵亲王最重用信赖的嫔妃,李准是万不敢得罪对方一丝半毫:「奴才想着,有皇后娘娘和昭贵妃娘娘一道观审,对您是有利无害。因此奴才斗胆,已先命人去请二位娘娘移驾,还请贵妃娘娘饶恕奴才。」向翦不置可否的哼笑道:「本宫哪有这般大的脸面,让皇上分出心神关照呵护,定是此事惊动了珵王府,亦让王爷好生遭罪奔波,想来是本宫的罪过。」瞥见唐贵嫔的脸色瞬间青白交错,荣贵妃弯起满是恶意的笑容:「本宫早说了,皇上谁都会责罚铲除,偏是本宫永远屹立不摇,你们这群蠢货。」「你这歹毒……」

眼瞧着皇后同昭贵妃优雅高贵的漫步至宝晴宫正殿,向翦模样散漫随兴的起身,算是恭敬迎接这二位掌权后妃:「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见过昭贵妃。」「荣贵妃免礼。」摆了摆手示意向翦莫客气,夙海娆瞥了跪地垂首的唐贵嫔一眼,又望着陆续被宫奴押来的年修容等人,涂上艳红胭脂的唇不禁微微翘起:「本宫本是怪着你闷不吭声的,正和昭贵妃困惑不已,原来是想算总帐啊!」「臣妾原不愿搭理这帮闹心之人,但却让王爷好番遭罪劳心,心里当真过意不去。」荣贵妃状似叹息的说:「人人总说珵王府乃臣妾靠山,可王爷向来严守本分,绝不干预後宫事务,倒是臣妾每每连累了他。」

「珵王爷心善温厚,定不会恼怒於你。」明知荣贵妃睁眼说着瞎话,萧环玉仍柔声笑道:「好了,咱们不如赶些查清这事,好还荣贵妃一个公道,也让珵王爷喘口气才是。」「昭贵妃言之有理。」不着痕迹的瞥了李准一下,皇后扶着昭贵妃的腕坐上首位,端着雍容华贵的气度发话:「来人,将各宫嫔妾全数请来,本宫今日便要好好管教这後宫!」「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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