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深夜，就着客厅的小夜灯，去了一趟厕所，准备回房时，发现阳台窗帘在飘动，是我忘记把门关上吗？正想拉上时，差点没被一个黑影吓死，就着月光细看，发现是大雨，她蜷缩抱着身体，靠坐在落地窗旁。
「大雨，你……怎麽还没睡？」
她呆愣地转过头，然後傻傻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小树啊！」
正当我纳闷大雨一反常态的微笑，看到角落旁的空酒罐，我全然明白，原来她喝了酒，八成有醉意了，才会对我这样笑。
「你喝酒了？」
「什麽喝酒？偷偷告诉你，我只是在做睡前祷告。」
又睡前祷告？其实我再好骗，也看得出她在敷衍我，只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在难过。
「是喔！那祷告完，早点睡，我也要继续回房睡觉了。」
「好。」
「那，晚安。」我说。
「……晚安。」
其实听她说完晚安，我就应该识相闪边去，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放心不下她，结果我还是这麽多嘴问了，「那个……大雨，你还好吗？」
她好一会没应答，接着堆起了笑容说：「我很好啊！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你喝酒……」我提出疑惑。
「喝酒是因为我开心，来，小树，你也喝！」她边说边替我打开啤酒，接着把酒塞到我手中，连忙又替自己开了一瓶酒，像喝开水一样的大口灌下。
她如此阔气的行为，让我有好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抹了抹晶莹剔透的嘴角说：「喝啊！你怎麽不喝？」彷佛像是想到什麽似地，她突然瞪着美眸说：「你不想喝是什麽意思？你不开心？还是你不想替我开心？」
感觉我不赶快喝，她就要把手上的酒罐砸过来，「喝……我喝……」
「现在我才知道喝酒是这麽开心的事情……」她转了一圈，边高举啤酒边傻笑地说。
「是吗？那只是酒精作祟而已，等醒了，你会发现其实也不能改变什麽？」我以糜烂的过来人身分说。
「什麽？」她纠起眉，瘪着嘴困惑。
「没什麽……」我小声地说，还是不要惹心情不好的人，尤其正在喝酒的女人，万一她发起酒疯就惨了。
「你知道吗？小树，今天是最值得庆祝的一天。」
「为什麽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我满脸困惑。
有哪个正常女人参加前男友婚礼被羞辱还会觉得值得庆祝？
「因为我很漂亮。」她没头没脑地说完，突然眼睛迷蒙，娇羞地咬着食指看着我。
「啊？」虽然她莫名发动魅力，差点把我给电昏，但我的困惑还是大於她的电力。
「难道不是吗？」她质疑。
「嗯。」我不否认，她是很漂亮。
「除了啊跟嗯，小树没有别句话好说了吗？」
「嗯……」突然之间，是要我说什麽，喝醉酒的大雨，简直和醒的时候判若两人。
「不会讲话至少会喝酒吧，你在不把手上的酒乾掉，我可是要再罚你两罐喔！」她略带威胁地笑着。
「啊？」
「你又啊？」大雨显得不耐烦。
我马上捂上嘴，「好，我不啊了，我喝。」
我痛快地乾完一罐啤酒，六分醉意的大雨马上为我拍手叫好，随後又递上一瓶啤酒。
「再来一瓶。」
「不是说赶快乾完就没事了？」
「刚刚那是喝得慢要给的惩罚，现在这瓶是喝得快的奖励。」她笑着。
「不管是惩罚还是奖励，我看你根本想把我灌醉。」
「小树你知道你这个人有个优点吗？」大雨突然正经表示。
「哦，我的优点被你看出来了？」我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
「当她们在说我的不是时，是小树跳出来替我说话，我真的……」
「其实我没有那麽好啦！我只是看不惯她们无凭无据就诬陷人。」
「还有被她们泼了一身湿时，我想隐忍，小树你却……」大雨说到激动处不忘多喝几口啤酒。
「其实不用那麽感谢我！而且当时身为你的男伴，保护女伴就是我的责……」
「噗……」话还没说完同时，我感受到酒像喷雾式莲蓬头全数从我脸上洒落，好一个啤酒雨，造雨者大雨自顾自开心地接着说：「这样送给她们瓜子大礼，实在太有创意了！」
我闭上眼，抹了抹脸上的酒水，心想要是认真跟一个喝醉酒的女人计较就输了。
「没什麽，实在是因为她们太超过，才会激发我的创意。」
「小树你知道吗？你瞬间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在我心中简直是……」
来了，来了，我屏息以待，大雨即将对我的表扬。
「简直就是个大白痴！」
「大……大白痴？」
「你就这麽随便相信一个人？你够了解我吗？做出那麽草率幼稚的举动，你以为我会开心吗？小树所做出的鲁莽行为，只会让我感到丢脸，你知道吗？」
我猜她是指我把瓜子往八婆脸上吐，带着她逃逸的行为。
经她这麽一指责，我的确考虑不周详，我处理的方式的确不成熟也不理智，顿时心生内疚，「我当下只是想帮你，抱歉，我没有想那麽多……」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你就帮忙我一件事。」
「什麽事？」
「别管我。」她说。
我怔住好几秒，许多想法从我脑海交杂闪过，最後我释怀地说：「虽然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心灵导师，但或许可以当一个最佳的听众。」
她没反应，我更尴尬了，一尴尬之下，我又灵机一动说了，「不然要是你觉得不好当面开口，不然你也LINE我。」
她依旧看着我不语，是不是我提出了什麽愚蠢的建议？为了想圆回自己说的蠢话，我不知道哪来的想法又说：「我知道心事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可以开口跟人说，要不然为了公平起见，你说一个，我也说一个。」
她这次乾脆把头撇开，不看我。
突然有股早知道就不要多问的想法，不说话的大雨感觉更冷了，要是刚才老实点回房抱着棉被睡该有多好，就不会产生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最後，我乾脆鸵鸟心态说：「就当我没说，你不说，我也别说。」
然後就在我准备回房时……
「其实……她们说的全是实话，我就是别人的第三者。」大雨凝重说完，气氛变得肃杀。
「啊？你是小三？不对，你怎麽会是……」
「因为是事实，我没什麽好反驳，只是很抱歉牵连到小树你。」
「说牵连倒还好，我只是不太相信，大雨你会去介入别人的感情。」
「为什麽你会这麽想？」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女生，不会允许自己做那样的事。」
「如果不是自尊心的问题，也许我……也许那样我就会好过一点。」大雨神情透露出悲伤。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过去发生了什麽，可是我清楚一件事，如果你执意要去当别人的小三，那麽你就不应该这麽快收手，还让我当男伴参加他的婚礼，我不知道我这麽想对不对，感觉你好像是想跟他们做切割，所以你还是有善良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吹太多，脑子思路突然超发达，我很精准地指出这点。
然後……那是头一次，我看见大雨的眼泪。
我立刻看呆，正愁不知道要怎麽办时，她突然蹲下身来，把脸蛋埋进膝盖里。
我在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哭。
因为我说过，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
而我唯一的能做的事，等待她把眼泪停下来，还有假装不知道她在伤心这件事……
「没想到晚上的空气这麽好，少了车子排放废气，空气果然很清新，而且今天的月亮好美，星星也满多颗，没想到晚上不睡觉，还有这样的美景可以欣赏，也难怪这麽多人喜欢看夜景。」我兀自转移话题地说。
大雨没回应，我在想，一时半刻，她的情绪很难抚平，所以我乾脆坐下来陪她。
就这样窝着等着，直到快睡着的前一刻，身旁开始有了动静，是大雨背向我坐下来。
「贺凡他……是我的初恋，长我六岁的他，真的对我很好也教会我很多事，以前的我很任性，脾气也不好，是他包容甚至改变我，跟他交往的这两年，我很快乐也很幸福，也曾天真以为我将是他今生的新娘，其实我应该早点看出端倪，他老是在重要节日缺席，不曾带我去他家，甚至不喜欢我查勤，也因为我真的很信任他，所以如果不是那个女生来找我，我不会知道他已有一个交往十一年的女朋友……」
我老爸曾说过让女人流泪的男人都是混帐，而姓贺的那个混帐不只花心，还害大雨在不知情下成为第三者，简直是混帐中的大混帐！
「那家伙的行为简直不配做人。」我忿忿不平地说。
「小树，你知道吗？当初我爸爸因为别的女人外遇，不要我跟妈妈还有家，我知道妈妈是如何以泪洗面将我扶养长大，一直到现在我依然痛恨当初那个破坏我们家庭的女人，而我却成为我这辈子最讨厌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其实……这不能怪你，也不是你的错。」
「她也说不是我的错，却要我参加她与贺帆的婚礼，见证他们的幸福，我知道她这麽做是要我对贺帆彻底死心，藉以宣示她的地位，我承认带着小树你去，还有特地的打扮，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很好……」
「而其实你并不好……」我接续说，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大雨陷入沉默。
我赶忙安慰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可以更好。」
「我会好的，小树，我一定会好的，还会比从前更好，你也知道我长得这麽漂亮，还担心没人爱吗？」大雨佯装洒脱地说。
她想哭却含着眼泪笑的模样，有一瞬间我的情绪也跟遭受波动。
「其实我不担心你没人爱，我只是担心……」只是担心她会跟我一样，不知道怎麽再去爱。
在这世上最美的大概是初恋，而最痛大概也是初恋，因为初恋，我们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小树，我现在什麽也不想，只想安稳得好好睡一觉，如果不醒来也没关系。」
我马上联想到她先前吃安眠药过量，真的差点醒不来的事，「你千万不能想不开！知道吗？」急急扳着她的手臂，我说。
「你想到哪里去，我只是失眠了好多天，现在终於有想睡的感觉了。」大雨满脸倦容地说。
我松了一口气，她早说嘛！没事说那种让人误以为她要想不开的话，想吓死谁？
「那你赶快回房睡觉。」
「我怕我一起来走动，就失去睡意了。」
「有这麽严重，那该怎麽办？」
「小树，你的腿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啊？」
说真的，当大雨提出这种要求，我当下只能用又惊又喜来形容心情，惊的是我居然被人需要，而对象居然还是个大美女，多麽可遇而不可求的荣幸。
「我睡十分钟就好，不，五分钟就好。」她提议着。
如果我不答应就是暴殄天物，为了不遭雷劈，我欣然……咳咳，我勉强接受大雨的需要。
「借你一下是没问题，不过，不去房间睡这样好吗？会不会感冒啊？」
「不用担心，我有穿外套……」大雨悄声说完这句，兀自朝我腿上躺下。
我的腿顿时感受到她依附的重量，也是在那瞬间，明明不是冬天，我却有一种被静电电到，整个心都竖起来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女神与生俱来的本领，我差点就要因为害羞把腿缩回来。
「小树你可以唱歌给我听吗？」她莫名提议。
「啊？唱歌，可是我怎麽知道我一开口唱，你会不会又不高兴？」
难道她有失忆症，忘了下午我在行动ＫＴＶ车上唱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她听到最後翻脸下车的事，那一次可是伤了我的玻璃心。
「唱什麽都好，我只是不希望太安静……」
「那我就真的唱罗！」
在开口唱之前，我也拿不定要唱哪一首，毕竟我不是一个爱唱歌，会去背歌词的人，但最近常常想起了一首五月天的歌，感觉这首歌牢牢地刻在我脑里，於是我开始哼出突然好想你的旋律，当我开始唱出这首歌，脑海里浮现的尽是跟乔芸在一起的光景，而我也才会意到，说要忘记乔芸，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大话，曾经像呼吸一样重要，曾经像生命一样珍惜的爱情，怎麽可能说忘就忘了。
明明是要唱摇篮曲给大雨听，唱着唱着就突然觉得眼眶湿润。
「小树你在哭吗？」
「什麽话，怎麽可能我在哭，我只是喉咙痒痒，听起来像沙哑。」但其实，大雨只要回过头看，便能发现我偷偷把脸扬起来，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愚蠢举动。
「不是在哭就好，可以再唱一遍刚刚的那首歌吗？」
「要唱几遍都没问题，现在终於知道我的歌声迷人了吧！哈哈。」我藉着耍幽默来冲淡心里的哀伤。
「是歌好听，不是你的歌声好听。」她最後补充。
过没多久，除了我的呼吸声之外，我开始听见大雨浅浅地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