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等等！」
一早，赶着去梁家上家教课，邵东洋临出门，邵妈忽然从房间跑出来，把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昨天收到的东西忘记拿给你了，你快趁我还记得的时候拿走，不要用丢了还怪我。」
「妈，这是什……」
傻愣愣地抱着包裹，邵东洋才张嘴，话没说完，急着上厕所的邵妈就留给他一个背影，扭身迅速消失在门板之後。
总不好去撬厕所门讨解答，少年满脸无奈，反射性掂了掂纸袋，压在掌心的重量沉甸甸的，似乎塞了不少东西在里头。
包裹长相不起眼，也就是一个用胶带封死的牛皮纸袋，目测比A4纸略大些。
邵东洋没急着翻看寄信人的资讯，只是捏了捏袋子，指腹沿着包装边缘滑动，隐约能摸出个书本的形状。
盘算着日期也差不多了，他垂眸一瞧，发现大大压在包装上的蓝色系章，果然是系学会寄来的新生茶会通知，以及相关的活动介绍指南。
重活第二回，邵东洋这假少年早没了初升大学的新鲜感，对怎麽前往学校更是烂熟於心，完全提不起劲拆包装看内容。
随手把东西往後背包一塞，他对邵妈消失的方向嚷了声要出门，便抓紧时间往梁家前进。
有监於梁心颖的特殊情况，邵东洋寻思着，每次他们排排坐，写彼此都会的题本，实在是浪费时间。
索性她本人也不排斥，他便直接将课程改成大学教材，边教还能边复习。
这回，梁心颖是真看不懂了，在梁太太来慰问的时候，头脑处於当机状态，真情实意地盯着讲义发楞。
梁太太也神奇地不嫌新家教没用，反倒客气慰问了邵东洋，反覆确认自家女儿有没有给他添麻烦。
邵东洋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没有麻烦。」
违和感挥之不去。
虽然在梁家工作的时间不长，邵东洋心底却已经堆积满满困惑──无论是梁太太对小女儿的消极态度，又或是梁心颖刻意藏拙的表现，都让他无法理解。
只是想找份打工，不想卷入麻烦的家庭纠纷。邵东洋在梁太太短暂的巡房时间结束，端着清空的点心盘离去後，忽然抛下手中的自动笔，双手还胸往椅背一靠。
也许是梁心颖一贯表现太过无害，邵东洋在她面前，总会不自觉卸去面对梁太太的乖巧面具，显露出连在妈妈面前都要小心收敛，属於三十岁邵东洋的部分真实面貌。
青涩脸庞缀着气质不相符的深邃黑眸，他绷着嘴唇，抿出僵硬的线条，是叫人难以亲近的冷硬模样。
梁心颖被他盯着，充分感觉到他不悦的心情，她把视线从讲义拔开，脚趾可怜兮兮的在室内拖鞋内缩成一团。
先前邵东洋对她伪装学渣的事，隐约说过几句看不过眼的话，此时见他情绪不对，也不知道那里想岔了，她紧紧捏着笔，小声地说：「我……是真的不会这个，我是文组的，没学过这麽深的理化。」
邵东洋想解释自己没生气，无奈口才跟不上，只能硬梆梆地说：「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不懂你和你妈妈到底找我来做什麽。」
一个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一个根本没指望他能教会女儿。
每一次来梁家，邵东洋都觉得自己像是打卡上班後就开始发呆的薪水小偷，纯粹当个摆设。
更甚至，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这间房子就像一个剧场，里头的人专心依照外头描绘的梁家形象，按好妈妈与怪女儿的设定，完美演绎和美家庭该有的母和子孝。
他则是一个观众，专门被叫来观察梁太太有多疼女儿，小女儿有多麽烂泥扶不上墙的见证人……一切的一切，莫名让他不适。
若不是开头就跟梁太太签了契约，时间还没满，他怕是早找个理由辞职了。
梁心颖总算弄明白他的纠结点，大眼睛褪去愧疚，闪烁着邵东洋看不明白的通透，「妈妈她……没有恶意，只是比较爱担心，加上爸爸不放心，想说让我自己待在家不好，才会找家教，希望你不要在意。」
邵东洋的臭脾气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碰上梁心颖真心实意的解释，再多的不满都发不出，只好瓮声瓮气地说：「你们爱乱花钱，我有什麽好在意的？倒是你自己如果不想读大学，有其他想做的事就赶快去做，每天窝在这里读自己会的东西，简直是浪费时间！」
语气强硬，邵东洋完全不懂委婉的话并不中听，女孩却是被他的话给逗笑，满是真切地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女孩说着话，依旧是软软嫩嫩的嗓音，烫在少年耳上，让他忽然有点气虚，开始反省刚刚的恶声恶气，是不是太伤害人了。
莫名不想对上梁心颖过分清亮的眸，他弯下腰，拉起放在脚边的背包，藉着低头的动作避开她的注视。
梁心颖自然不会明白邵东洋的心境变化，看他一副包里有宝藏，埋首寻找的专注神态，还以为他又要拿出新讲义，忙说：「我今天读这本就好，真的。」
「……不是讲义。」邵东洋低低地说。
其实他什麽都没想拿，只是想做做样子，女孩的话一说出来，倒让他有种不能空手的感觉。
把囫囵塞到包包，占了大半位置的系学会包裹拿出来放到桌上，邵东洋从剩余杂物中翻出一罐养乐多，放到呆愣的女孩手中。
有监於损友太爱凹他请客，他现在走到便利商店，总会不自觉买上一罐放包里，方便随时打发对方的纠缠。
没想到歪打正着，让他在这麽窘迫的时候，有了能拿出来的东西。
撞上梁心颖迷茫的目光，邵东洋乾巴巴地说：「家教老师给学生答对题目的奖品。」
本只是转移话题用的说词，不料女孩捧着早已退去冰凉的饮料，浑然没有被当成小孩打发的自觉，而是露出极为灿烂的笑。
一个足够让人心头发痒，想轻柔拍抚她发顶的甜笑。
没注意到邵东洋盯着她的嘴角短暂出神，梁心颖兴奋地说：「小时候我考试成绩要是不错，妈妈都会带我去超市买点心，我最常买的就是这个。」
她的喜悦不似作假，听的人很容易就能想像，说话的人必然跟她妈妈关系不错，拥有许多温馨回忆。
但邵东洋见识过她和梁太太的相处模式，确实是能感受到她们对彼此在意的感情，但两人关系到底好不好，他很难不替这件事打上一个大问号。
他想问，既然你小时候成绩不错，为什麽梁太太总是会把她功课不好、笨手笨脚挂在嘴边，像是她老早放弃了这个孩子？
也想问，如果你妈妈真的对你这麽好，你为什麽要装笨，为什麽连在家都要摆出自闭阴沉的模样？
但邵东洋所有的问话没来得及提，梁心颖的房门便被推开，截断了他所有念头。
来人仍旧是梁太太，她面带微笑探头而入，正要说些什麽，目光却先落在桌上的包裹，瞬间皱起眉头，语气不虞，「那个蓝色的图案……心颖你拿你姊姊学校寄来的东西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