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我独自走回学校的路上，总感觉气氛有些怪异，许多人的眼光都不经意在我身上停留，却又在我回头之时迅速移开。
我带着不解走进校门，周遭不善的目光越来越多，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在我跨过课室木门之时，瞬间炸锅。
原本像菜市场一样的课室，在我踏入的一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我身上，彷佛我是甚麽大明星一般。
「沈若曦，」班上某位大嘴巴女同学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死寂，「论坛上说的是真的吗？」
「甚麽论坛......」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杨语一把拉到座位上。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萤幕上显示的正是学校论坛，而置顶的消息赫然是昨天放学路上，学长偷亲我的偷拍照。
我强忍着惊愕，手指却不听指令的继续往下翻，下面有不少我跟学长的聊天内容，部分佐以讯息截图为证，最早可以追溯到寒假前夕。这些对话经过有心人的节录，言词暧昧令人遐想。
另一方面，文章下方还有昨天燕淇学姊跟秉言学长，也就是学生会长大吵分手的偷拍影片。政翔学长和燕淇学姊的关系素来亲密，如今这两则消息放在一起，更是充满了人为解释的空间。
「沈若曦，所以你真的在跟那个三年级的学姊抢男人？」我从手机里抬头，只见好多好多双眼睛死死盯着我看，彷佛要把我的身体看穿一个洞。所有解释、否认的言词全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那些都是谣言。」就在我手足无措之时，一只温暖的大掌突然握住我冰冷的手，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张照片只是角度问题，对话内容也经过精心裁切，故意引人误会。事实上，若曦跟傅政翔只是社团学长学妹的关系，并无其他。」
「程睿然！你插甚麽话？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问话的女同学走近程睿然，脸上写满不悦，「让开！」
「这当然关我的事，」程睿然恶狠狠的瞪着女同学，语气里没有丝毫退缩。我跟他相握着的手被攸地举起，「因为，沈若曦是我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全班一片哗然。「论坛上的内容全是捏造的，是有人刻意栽赃。」程睿然继续说道：「我要说的就这麽多，希望你们别再怀疑我的女朋友，失陪。」
说罢，他拉起与我十字紧扣的手，头也不回的把我拖出了课室，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徒留一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独自起哄。
我想要甩开他的手，但他的力度大得让我无法挣脱，只能被他一路带着走到天台。
到了四下无人的天台角落，他这才松开我的手。我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手掌，几乎是用吼的说道：「程睿然！你刚到底在说甚麽？」
「我在帮你解围......」他试图解释，可在我耳里更加刺耳，「你这算那门子的帮忙？你只是用事情变得越来越乱而已，这下好了，我怎麽跟政翔学长解释？怎麽跟那些同学们交代？」
「对，我承认我是有私心，想利用群众压力让大家以为我们在交往，想逼你留在我身边。」程睿然缓了缓越来越急促的语气，深吸一口气後说道：「沈若曦，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
我以为在这瞬间，我会惊讶得说不出话，可我没有；我以为我会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愧疚，可我依然没有。
「若曦，对不起。」大概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程睿然的态度瞬间软化，「我知道这样做很卑劣，可我无法接受你变成别人的女朋友，更无法容忍别人因此对你指指点点。」
「谢谢。」我有气无力的弱弱回应道。程睿然的声音在贯彻了脑海，却只是一串无法辨识的声音。我并没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相反地，我从未感受过此刻的平静，彷佛是一片光洁如镜的水面，没有一丝波纹。
「若曦......」他近乎求饶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可我这时只觉得烦躁。
我把他甩在身後，一个人沿着楼梯往下走。来到无人可见的转角处，眼泪才不争气的悄然滑落，滴在刷得闪闪发光的皮鞋上。
我很怕是真的。
那些我一直没有开口询问的怀疑，关於燕淇学姊和秉言学长的不确定性，我都很怕有人对我说，那其实是事实。
我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对政翔学长并没有这麽了解。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虽没人再开口质问，但在我和程睿然间打量的眼光却没减少过。
可我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满心只有自己的烦躁焦虑，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
直到午饭时间，一个从未预料过的人影出现在课室门外，朝我招了招手。
「秉言......学长？」我满脸不解。说起来我们并没有正式见过面，连朋友都称不上，几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嗯。」他点头，硬是扯开一抹勉强的笑，「有空吗？借一步说话。」
眼见越来越多人往我们的方向看来，我乾脆拉着他来到楼梯间的暗角，「学长找我有事？」
「你知道燕淇的事吧？我们的确分手了。」他徐徐开口，我安静的听着，楞是没懂我和这事有何关连。
「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傅政翔那家伙，我劝你别介入他们。」他声线沙哑，语气却极为肯定，「他们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男女朋友的名份，却是彼此心中最重视的人，从十二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十二年前？」我听着他的话，越发难以理解，「他们不是因为你才认识的？」
「原来傅政翔没告诉你。」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那都是门面话，他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们俩能合理的一起行动。事实上，我很清楚燕淇真正在乎的不是我。」
「你明明知道，为甚麽还心甘情愿的成全他们？」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我知道他听得清楚，「不要自以为这样很浪漫，这很愚蠢。」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浪漫，也许是太在乎燕淇的想法，太害怕她讨厌我。」他扬起一抹笑，可那笑里并不苦涩，「有时候，要为了喜欢的人背负坏人的名号，也是需要勇气的。」
回到课室，杨语正坐在位子上滑手机，一看我走近便立马收起。
「藏甚麽？你不让我看，也会有别人告诉我的。」我闷闷的说道，从她手里拿过了手机。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桩大八卦就被传成了一场轰天动地的五角恋，关系错综复杂，各种版本的猜测故事层出不穷。
我把手机丢了回去，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满脸疲倦。
「小曦，需要我陪你到二年级一趟吗？」杨语轻轻戳了戳我的背，看起来满脸担心。
「不用。」我把头埋进双臂里，两眼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却也没有把上半身支撑起来的力气。
就这麽一直半坐半趴的度过了下午的课，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急不及待的抄起书包就往外跑，只有我一个人动作磨磨蹭蹭的。
「若曦，我等你一起走。」杨语拉了拉我的手说道。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露出一抹灿笑。
不久，课室里只剩下我和程睿然两人，我走到校门前等了五分钟，确定没人来後才动身往车站走去。
程睿然一直跟在我身旁不发一语，我也并未阻止，由得他走在身侧。
「若曦，今天早上是我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才害现在场面变得这麽难堪。」走了一阵子，程睿然突然小声开口道：「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我可以在大家面前澄清，说这一切都是我胡言乱语......」
「不用了，谣言已经传出去，你现在改口同学们会怎麽想？」我打断他的话，「反正他们爱说是他们的事，吃瓜群众都是善忘的，等事情过去了，一切就都能回归原状。」
我由衷希望是这样的。
到家以後，我立马把自己锁回房间，看着Line页面上的某个名称，却迟迟未能敲下一个字。
百无聊赖之下，我让自己一头埋进作业里，开始写起数学练习题，可又把手机铃声和讯息提示音调到最大放在手边，确保不会错过任何讯息。
半晌，手机突然「叮铃铃」的响起，我凭藉条件反射一把抄起手机贴到耳边，「喂？」
「喂？若曦你还好吗？」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把沉静好听的女声，失落之情顿时涌上心头，「筑书，怎麽了？」
「没甚麽，就担心你，怕你因为论坛上的事想不开。」闻言，我淡淡一笑，心里庆幸有这些关心着我的好朋友，「我真的没事，这些人就是喜欢乱传谣言，反正都不是真的，我没放在心上。」
「嗯，我相信你。」她平静的道：「对了，对於是谁在论坛上抹黑你，你有头绪吗？」
「没有，同学们乱传的小道消息，怎麽查得到源头？」
她「唔」了一声，「这篇贴文的资讯量太丰富了，从对话内容、到截图证据、再到偷拍照片影片，而且都是经过巧妙的裁切、修饰，把你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描写得绘形绘色，看起来是对你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很难相信只是偶然、或一时八卦的举动。」
「我担心的是，这个告密者可能是你身边的人，默默关注了你好几个月，才能得知这麽详细而全面的内容。」她续道：「你最好想想，这件事能让甚麽人从中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