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看着苏阳翻开琴盖，指尖如流水般流畅的弹着轻快曲调，他的手很好看，骨节细长分明。他的身体随着音符的起伏轻微摇晃着，陶醉在音乐的洗礼之中，认真的侧脸迎着窗外洒入的阳光，光芒四射。
此刻我觉得那画面太美，有点像是电影里会出现的桥段，好像周围一切尘埃都不曾沾染在苏阳身上，光晕慢慢在他身上聚集然後散开，他看起来优雅而沉着。我不禁想像起苏阳在舞台上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黄白色聚光灯在他头顶照射着的模样，他闭着双眼，体面的弹奏了一曲，柔和的音符中夹带着铿锵的气势。
我小的时候看过许多场钢琴演奏会，跟着我的母亲，她总会穿着一袭典雅的长礼服，拉着我进场，要我在台下看着她、听她弹奏。
忽然我听出了曲调里的端倪，不小心打断了苏阳，「萧伯特那首没有做完的曲?无题?」
「你知道?」苏阳停下优雅飞舞在琴键上的双手，抬头诧异的望着我。
我由衷的赞赏:「我妈是钢琴家，得过很多奖的那种，我听过这首，我妈总说这首曲断在一个很完美的地方，只是我觉得你衔接得更完美。」
苏阳直接将曲子断掉的地方衔接别首曲调，外行人不仔细听根本分不出差别。
「从来没有人听懂我弹的曲子，你是第一个。」苏阳清晰的双眸发亮的像夜空里的星星，找到了音乐的伯乐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而我们之间也终於因为某个东西而产生共鸣。
「但我不会弹琴，我很想学，但一直没机会。」
「钢琴家的女儿不会弹钢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沉默了一会，心绪有些打结。
「她在我八岁那年过世了。」我说话的声音很轻。
其实我没想过，多年後我再次提起我的母亲，心头并没有太多剧烈的情绪，好像是在诉说一件很遥远缥缈的事，彷佛当年那些伤痛都不曾存在似的。
但我没忘记，我的人生在失去母亲的那刻起，就像块破碎的碗，被敲碎了一小角，然後裂痕越裂越大。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母亲今天还活着，我肯定也能练就一手好琴。
也有可能我的命运、那个家的命运，都会变得不同。
「小希，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不会读书、不会弹琴都没关系，我只要你平安快乐。」
我模糊的记着一些细碎的话语，心头感觉空空的。
还记着儿时的我时常坐在母亲的腿上，看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优雅的在琴键上飞舞，她会盘起头发，颈间总挂着那条我父亲送她的水晶项链，穿着柔纱材质的衣服，沉醉在悠扬音乐里久不可自拔。她很温柔，我很爱她。
八岁时，她牵着我的手去公园散步，就在等着过马路时，我不小心将玩具球扔向了马路中间，她说，小希，你在这等等，我帮你捡。之後，再也没有之後了。
一台闯红灯的轿车失速地朝她驶去，瞬间碰撞刹车声四起，年轻美丽的少妇被撞飞了几公尺远，正巧被对向一台水泥车直接辗压，当场毙命。
母亲盘起的柔软细发散开，鲜血嫣红了白色的裙装，四肢骨头扭曲，美丽的脸庞变得血肉模糊。年纪小小的我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不敢看，只是嚎啕大哭着，哭的两只眼睛肿的快瞎了。
「苏阳，我没有家人。」
我是个没有归宿的女孩，我无时无刻都感受到强烈的自卑与不安，尤其是和苏阳这样家世背景与寻常人不同的人在一块，更加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
「抱歉，不该让你想起伤心事。」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没事。」我淡然地浅笑着，都是过去了，「能教我弹琴吗?虽然这种年纪才开始学似乎有点太晚了。」
「不晚，想学都不嫌晚，但是我教琴的费用可是很贵的。」
「富二代连教同学弹琴都死要那几块钱?这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我翻了个白眼，调侃着苏阳。
「不贵不贵，帮我追江孟辰就好。」
「她不会喜欢你的。」
「她到底喜欢谁?那个人有我优秀吗?」
「教我弹琴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