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凉意的夜半时分,只有月光及人为点起的圣光照明下,应该空无一人的练武场伫立着两个人影。
金发的青年像定格般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依凌小姐,晚上好。」
在面上挂起了和煦亲人的笑靥,格里西亚神色自若地打了声招呼,好似那把剑只是刚好插在那里、不是从自个手上飞出去的。
虽然他脑海里一片有如万马奔腾的惨叫和各式想法奔过。
为什麽这时间会出现在这里?为什麽不好好去睡觉!刚刚剑飞出去一定都被看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阳骑士长,晚上好。」
黑发的女孩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插在自己脚尖前、没地几分的剑,接着也扬起笑容回应道。
她拔起了剑,手腕一转将剑柄递给了他。
这动作要是由他来做,就会再发生一次凶器脱手而出的事,他再有自知之明不过地乖巧接过。
「依凌小姐怎麽这麽晚还在这里?」
话语脱口之时,他才发现自己语气中淡淡的赌气意味。
「太阳骑士长才是,怎麽还不歇息呢?」
听见他的话她只是拢了拢衣服反问道。
「只是想稍微活动身子,很久没有空好好练剑了。」
「在这时间?」
这个时间的练武场既冷又视线不佳,他还得依靠圣光才能视物,确实不是个适合练剑的好时机。
但他更不想在白天人多的时候来啊!
「这时间气温凉爽又宜人,也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太阳觉得再适合不过了。」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选择了睁眼说瞎话。
黑发的女孩穿着浅紫色的连身裙,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外袍,长发不同於平日常见的双股辫,而是全部拢至单边编成宽松的单辫,带着夜晚特有的慵懒氛围。
在脑中飞速地思考着该用什麽方式结束这场有些尴尬的偶遇,对方已先开了口。
「说的是,今夜月色很美,也是个适合小酌的夜晚呢。」依凌望了望天空,接着从臂弯中掏出了酒瓶和两个酒杯,「不知太阳骑士长是否愿意赏个光,和我喝一杯呢?」
……原来你还自备了酒和杯子吗?
「依凌小姐不是要和老师一起喝吗?」毕竟在这种时间,会和对方共饮的人只有自家师长,这件事他还是很清楚的,保险起见,格里西亚先确认了一下。
「没事,不要理他。」
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让他心底瞬间有股羡慕油然而生。
「只是在聊聊天而已,要不是他说想喝酒我们早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依凌苦笑着,带点无奈。
随意地在旁边的石阶上席地而坐,裙摆如丁香花般在白色基底的石质地面散开,她向着他晃了晃酒杯,站在原地好半晌,他才默默地在对方身侧落座。
依着他所点出的圣光,依凌将软木塞拔了开,轻微的声响及随之漫开的葡萄香气,这两者是他在品酒时相当享受的一个过程。
当暗红的液体流入透明的玻璃杯时,蔚蓝的眼眸微微地眯了起。
「这酒是……」他觉得莫名有些眼熟啊。
「是跟小希欧拿的,原本想去拜托太阳骑士长的,不过你不在。」
将两个酒杯都斟上,依凌将其一递了过去。
全因某人嚷着这时间就是要美酒配美景,她只好出来去找对方学生好张罗支酒过来,没想到格里西亚并不在房内,她只好回头问希欧,在希欧复杂的表情下,从装饰的玻璃柜里找出了这一支酒。
格里西亚盯着那瓶身,接过了杯子轻嗅了嗅。
嗯,如他所料,这是他之前因为自己差点第十一次惹火希欧,为了安抚人而强送的酒。
而且还打着把人灌醉就可以装死的主意,特地挑了酒精浓度相当高的种类。
当时蓝发的青年笑的慵懒,说着自己不喝酒,但为了自身安全,他在被退货前厚着脸皮强迫对方收下,最後希欧虽然把酒塞进了玻璃柜里一滴都没沾,但也没再提起什麽,他这才松了口气。
让依凌小姐喝这麽浓的酒没问题吗?
虽然看过黑发女孩和自家师长一同饮酒,但其实并摸不准对方的酒量,要是不小心让人喝多了……
或许会同时惹火两个人的想像让格里西亚一个寒颤。
「那就由我先乾为敬吧!」
语毕,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毫不犹豫,呛辣的酒精一下子蔓延开来。
眼眶因此被逼出生理性的湿润,他空着的酒杯还握在手中,便又被斟上,这次依凌将自己的举起,玻璃杯互相轻触。
即使清楚要稍微劝阻人别喝太多,但直到她把一杯都饮尽时,他依然沉默着。
像是真的只是来看月色小酌,依凌也只是安静地再为自己斟满杯子,两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月色下只有酒杯敲击声及不知何处而来的虫鸣。
「那个,依凌小姐……」
也许是因为有几分酒意了,深吸一口气,他尝试着开口。
「叫名字就好了,我不是能让身为太阳骑士的你如此称呼的身分。」
「那,依凌。」
「是,我在。」
茶色的眼眸因温煦的笑意而弯起,应道。
在那样的目光中,他心底那份苦闷便完全化作了实体,原先还犹豫不决的话语禁不住地自口中滑出。
「依凌,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剑术天分,老师是不是就会……」
就会如何?究竟想说些什麽,一时他竟也摸不清。
只是这想法编织成了更加深沉的自卑。
他是想要和其他人并肩而行的,而不是被其他人保护在身後,即使说过自己的神术辅助能让众人成为「史上最强的十二圣骑」这番话,内心深处依然渴望自己能有更多力量。
由流水般的男高音所组成的幽怨语句,听闻到的依凌似乎是有些讶然。
「太阳骑士长,这番话……」
「……太阳骑士长已经睡着了啦。」捏着杯子的格里西亚咕哝着。
对他这闷声的低语,她眨了眨眼,很快地会意过来,垂下眼轻笑着。
「这样啊,那麽,格里西亚。」
清冷的声线含着笑意,唤出他的名字,他因此不由得一愣心神。
「在选择你之前,尼奥已经知道你的剑术不好了吗?」
「……知道。」
当时选拔赛时,除了面试、神术和笔试外,毕竟应徵的职业是骑士,剑术自然会纳入审查项目中。
那时他的剑根本没办法在手上待超过十秒钟。
「那尼奥有因此说过要把你换掉之类的话吗?」
「……没有。」
尽管每每看见他的剑术和飞出去的武器时,老师的表情狰狞到不知是想自杀还是想杀了他,偶尔还会故意说他买到染发剂之类的话,但确实从没有说出要「换掉他」之类的话。
不像当时坚石小骑士搞得人尽皆知,一直以来都只是私下嚷嚷罢了。
「你的剑术不好,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依旧选择了你、选择了你内心更深层的某样事物,而不是其他剑术更好的孩子。」依凌声音很轻,但带着特别的份量感滑进了他耳中,低垂着首级听见她那句含着笑意的喟叹:「你应该再自信一点,格里西亚。」
格里西亚不吭声地又将一杯全灌进喉咙,藉着酒精壮胆,乾脆把平时不敢说的全一吐为快。
「老师真的没有觉得我不是个好太阳骑士吗?」指腹不断地摩娑着杯身,「毕竟那时有很多人都这麽认为。」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太阳骑士啊。」依凌的回答十分理直气壮,还全然没有顺手爆料的愧疚,「你可是他养大的,自己嘴上嫌嫌就算了,其他人谁敢说出口就准备被他种到土里去吧。」
觉得这画面感实在太鲜活强烈,他跟着笑出几声。
「就算你剑术不像他那样厉害,太阳骑士的工作你依然完成得很好,尼奥也称赞过的,後面也没有其他人对你有意见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
即使女孩的语调一直都是轻和平缓的,他依然握着自己的杯子,局促不安,直到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了他死死捏在杯身上的手指。
「挺起胸膛,抬起头,格里西亚,你是值得他骄傲的太阳骑士,也是他最爱的孩子。」
茶色的眸子直直望入他的眼底,轻声但一字一字地如此说道,清晰且坚定不过。
刹那间他眼眶和鼻尖都发起酸来。
所以,他可以更自信地挺起胸膛,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由史上最强的太阳骑士所教导养育出来、是值得他骄傲的第三十八代太阳骑士吗?
不是让他蒙羞,也不是扯其他兄弟後腿的拖油瓶吗?
即使他的剑术没有才能,依然能成为领导大家前进的太阳吗?
「……谢谢。」
将头低了下来,金色的发跟着滑下掩住了他的脸,好半晌他才压抑着语气,带着鼻音轻轻道了声谢。
那份自卑自弃是否有因此消融,对此他虽无法给予答案,但能肯定的是,他确实得到了救赎。
「没什麽好谢的,我只是替他说出来罢了,谁叫他嘴上什麽都不说。」摇着手,依凌无奈似地笑着叹息,一手靠在屈起的腿上撑着颊侧,另一手还拎着饮尽的玻璃杯轻晃了晃。
尼奥为了格里西亚做了多少、有多上心格里西亚的每件事,即使只是这两年,她也看得十分清楚。
明明把人放在心尖上疼着,偏偏一句话都不会说出口,问了还会死不承认或顾左右而言他。
思绪拉回现在,茶眸上上下下地扫视了遍还把杯子攥在掌心的格里西亚,忽地又有些了然。
「你也跟尼奥一样,固执又别扭,师徒俩还一样不坦率,真不愧是他养大的。」
「我可没老师那麽任性难搞……」他低声反驳,得到了对方轻挑了眉的回应。
「话说,小希欧刚刚好像还在改公文喔?」
「应该……没有……吧?」
越说底气越不足,最末乾脆自主消音的他抢先往彼此杯中倒酒。
「还是谢谢你,依凌。」
谢谢你传达给我,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
厚实的门板被轻轻敲响,深夜的寂静因此泛起涟漪。
在这时间会来的只有一个人,希欧放下笔,掀抬起的祖母绿眼眸映出推开门的人。
「你回来了,依凌姊姊。」
黑发的女孩依旧是那身沐浴过後的换上的浅紫色睡裙,见他还醒着便扬起了笑意应了声。
依凌姊姊从归来後,在正式被任命为圣骑士前一直都和他同房,尽管心知不够恰当,他依然没有停止的念头。
再一段时间、再几天就好。
似是要把过去的份都补齐,贪恋着睁眼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时光。
所幸因为其他弟兄的纵容与做的够隐密的缘故,就连自家副队长都没有察觉到,顶多疑惑为何每次敲门时队长都会亲自来开门,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叫他进去放下东西就好。
就是因为同房的关系,所以他很清楚依凌姊姊清晨和夜晚都会和前太阳骑士长进行对练切磋,练习项目从剑术、体术至骑术一应俱全,端看那金发男人兴致。
犹记得那日早上,她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便立刻跟着翻身而起,紧张兮兮地问对方要去哪,最後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练习才安心。
那时见到他一齐出现时,尼奥挑了挑眉,笑得别有用意似地却也没说些什麽。
偶尔那两人还会长谈至深夜,他便会处理公文直到依凌回房。
「小希欧,你这边有酒吗?」
因此当依凌姊姊好不容易回来,张口却是这麽一问时,他很是震惊,唇角的弧度硬生生僵住。
「咦?酒吗?怎……是前太阳骑士长要的?现在吗?」
「原本要跟太阳要的?他不在?这家伙该不会又溜出去哪了吧……」
「那这个可以吗?还要两个杯子?要跟他一起喝吗?」
嘴上絮絮叨叨但还是把对方所要的东西都找出来,希欧又赶紧捞过一件外袍往她身上罩,强迫对方穿上了他才心情复杂地把人送出门口。
「如果依凌姊姊你没有回来,我可是会去找前太阳骑士要人的。」
深夜的长廊上,即便只是一点点跫音或话语都像放大了数十倍,他压低着声音说道,手里紧握着依凌脖颈上那颗据说和尼奥为一对的水晶珠。
他的衣服在她纤细的身上自然显得十分宽松,略略滑下肩头的外袍让她添上一股慵懒感,他伸手拢了拢那件米白色外衣。
「让尼奥喝完我就会回来了,如果他再烦我就拿酒瓶敲他。」
开着玩笑似地,依凌轻笑着如此回道,他目送着她消失在长廊的彼端才回房继续批改公文。
在更深更沉的夜分,已连虫鸣也几乎听不见了。
但抱着酒离去的人还未归来。
在希欧把预计两天後要改的公文也批阅完後,他终於沉不住气了。
孤男寡女深夜一起喝酒且直至现在未归……他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自然开始有些联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向光明神发誓,绝对没有对前太阳骑士长不敬的意思,毕竟那人再怎麽说也是可敬的前辈,只是若扯上了他家依凌姊姊,他完全便无法信任对方,尤其是在那黑发的女孩依然未回房的状况下。
仔细想想,明明自己这麽不赞成也担心得要命,到底为何当下没有想制止、而是退让了呢?
思索许久後,他归咎原因於小时候所养成的下意识习惯--服从依凌姊姊。
还有,不觉得自己有理由干预依凌姊姊和前太阳骑士长之间的事,即使他有再多猜疑、心底再不舒坦。
如果真的发生什麽事的话,那麽那声「姊夫」死咬着牙也得喊出来。
这想像实在太过骇人,让他只顿了一瞬便立刻抄了件外套穿上,带着那颗珠子飞快地离开房间。
遇上那个人的速度比希欧想的还要快。
不是在房间,他在练武场的门口找到了那名金发的男人。
徒留一个背影,尼奥靠在圆柱上,查觉到他才侧过了身,毫不意外他的到来。
「前太阳骑士长,请问依凌姊姊……」
尼奥头侧了侧,示意着往练武场看,他疑惑地跟着踏上前。
黑发的女孩和金发的青年离门口并不远,两人在空无一人的练武场上,窝在米白色的阶梯上,只依着月光和小小的圣光球谈笑着,笑语轻快。
「太阳这时间怎麽跑来这边?不想睡觉是不会来改自己公文吗?」
他咕哝着,但知道依凌是在这,而非和尼奥还独处在房内的事还是让他感到胸口一轻,虽那瓶从他这边带走的酒看起来已经全数进了那两人的胃里。
那也该把依凌姊姊带回去休息了。
暗自如此思忖着,他悄悄地瞥了眼似乎已经在这看了好半晌的尼奥。
遥望着那两道身影,蔚蓝色的眼眸在朦胧的月色下,柔和的有什麽情感几乎要满溢而出。
「……前太阳骑士长,您怎麽在这?」
「来找某个去拿酒拿到一去不复返的人啊。」
结果在这种地方找到人,就一路看戏到现在是吧?好吧,他懂。
「快把她带回去吧,她也差不多喝醉了。」
退开一步,倚靠在圆柱上的尼奥手环着胸,抬手用拇指点了点那黑发的女孩。
确实远方的女孩的动作已有些不俐索,隐隐失去了平衡。
但尼奥如此轻易放人,让他心有存疑地望了望对方。
「怎麽,难道你希望我带她回去吗?」察觉到那探询的目光,尼奥挑起了眉,唇边扬起弧度。
连思考都没有的希欧用力摇了摇头,正欲抬脚跨进练武场,身後那人又笑着哼了声,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跟你说一下,这会是一个苦差事。」
「……愿闻其详。」
「你没看过她喝醉的样子吧?」似笑非笑地,尼奥语带调侃,「对你来说,可折腾人了。」
虽一瞬间想反问「难道对您就不折腾了吗」,但这麽说出口的话感觉似乎哪里不对,於是他还是噤了声。
而尼奥这番话,希欧很快就明白了意思。
「唉呀?是小希欧--」
当他靠过去时,依凌因醉意而染上红润的面上展开了笑靥,接着一张双手,「小希欧,快给姊姊抱一个--」
他僵硬地回过头,见那金发男人依旧是看好戏的姿态,而格里西亚在见到老师时立刻就弹了起来,现正战战兢兢似地站在一旁。
「她喝多些时情绪容易亢奋起来,再喝多一点的话会更精采,想看吗?怕你承受不住而已。」尼奥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看着,「不错啊,对於孩子的疼爱她一向不留余力,你说是吧?」
对方话中似乎带着的意味他并没有去深思,全因他现在实在有些忙碌。
敞开的怀抱没有得到回应,依凌只是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嘴里念着「忘记小希欧很害羞了」「那姊姊来抱你吧」身子便凑了上来,反射性地,他迅速伸手按住人。
「依凌姊姊,我们回去休息吧?我带你回去……不,没有,我现在不用抱抱,我没有难过,真的,我很好……」
待他好不容易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严密地把人裹在其中隔绝夜晚的冷空气,终於把闹腾的累了的女孩抱起时,他整张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因为不知所措还是被累的。
全因过程中依凌不断地在「关心」他。
「前太阳骑士长,那我先带依凌姊姊回去了。」
双手抱着女孩而无法腾出手行礼,希欧面上带着还未消下的红润在尼奥示意下赶紧离去。
在旁看戏看得很欢的格里西亚在对方离去前瞥了眼过来,还笑的慵懒潇洒时才感觉到不妙。
等等等等!这真不是他造成的啊!
一时之间,偌大的练武场又只剩两人,这次是他和他家师长,在略为低温的夜半时分还站在这种空旷地方吹风。
他安静地立於尼奥身侧,目光歛下,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方开口。
悄悄地抬眼瞧了瞧,尼奥依然维持着方才双手环胸的姿势,侧过了脸似乎眺望着什麽,平时总带着锐利感的金发与五官线条,都在银白的月光下晕的朦胧。
尼奥.太阳,这个男人有多强大,他就有多自轻自贱。
当鼓起勇气吐出了第一句话,他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和依凌越聊越开心,甚至交换着「老师真的别扭得要命」「尼奥可能不懂什麽叫坦率吧」之类损人的抱怨。
两人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周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也因此才会不小心让依凌跟着喝多了。
『你是他最爱的孩子啊,格里西亚。』
黑发女孩摇晃着,带着醉意却依然温柔。
他不知道老师是何时来的、是否听见什麽,那张俊美的脸一丝破绽都找不出,一如既往。
『我值得您骄傲吗?』
『对您而言,我是名优秀的太阳骑士吗?』
--现在该说的,是什麽呢?
他又垂下了眼,悄悄地吸了口气。
「老师,不是我故意让依凌喝那麽多的,真的。」
最後他如此说道。
那些和依凌提起的自卑,已经没有再确认的必要了。
尼奥回过了头,见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唇角弯了起来。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师长足以称得上是温柔且带着宠溺的笑容。
「依凌这家伙,让她去拿酒结果却自己喝醉了。啧啧。」
明明是嫌弃的内容,却带着纵容的柔软,尼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如同小时候刚把他带进圣殿那时。
「格里西亚,今天和为师痛快地喝两杯吧。」
「是!」
弯起涌上酸楚的眼,他笑着应道,跟上对方的脚步。
那宽大的背影,每每望着便觉得恍若能撑起整片天。
他尊敬着、崇拜着、憧憬着。
终於谁也不剩的练武场,月光依旧清冷,青年好听的男高音渐行渐远。
「不过老师,还请手下留情啊,之後还要处理依凌任命为正式圣骑士的事啊……」
「尼奥.太阳、你是故意让小希欧来的?为什麽不阻止我!」
「因为我不想啊,让他多认识你一点不好吗?」
「不好!」
隔日发现自己失态的黑发女孩,崩溃地奔来向金发男人质问,对方却笑得没心没肺的。
天知道她睡醒想起自己的行为时有多後悔,对着蓝发的青年一阵支吾後,抛下人就夺门而出。
陪着喝了一整晚的青发青年又是低垂着眼在旁晾着,聪明地不介入两人的斗嘴。
反正不讲话就没他的事,笨蛋才要开口。
此又是後话了。
----------------
『若是前太阳骑士长回来,能闪多远就闪多远,不然就准备在陪酒和陪练剑之中选一个。』
这件事在第三十八代的十二圣骑们心中,已经是俨然成为常识一般的存在。
但人生嘛,总有可能事事不如意--
格里西亚.太阳已经连挣扎都不想了,认命地端着酒杯,哈哈哈地笑着,他的同僚们也是如此哈哈哈地笑。
--例如又被强迫来陪喝酒的现在。
「你们这些孩子们怎麽总是那麽客气?放心喝吧,这点酒还喝不垮我的!」
尼奥笑容灿烂,又一支方开封的酒放上了桌,瓶底和桌面撞击的声响让众人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肩。
您喝不垮但我们会垮啊……
看着手里还满着的杯子,所有人无一例外暗自吐槽道,但也无一例外没人敢说出口。
只是经过就被强力「邀请」来,会议室内因此已聚集了当代一半的十二圣骑,没一次逃过的格里西亚心如死灰地端起杯子,对自己为何在这也感到疑惑的希欧默默跟着举起杯子。
所幸这次的救兵出现的很快,推门而进的黑发男人低沉的嗓音让金发男人久违地一口酒呛在喉头。
「尼奥,你又在大白天搞什麽?」
「夏佐?你怎麽又来了!」
前任审判骑士长会在这出现的原因想都不用想,众人在心底默默为用工作为名义逃过一劫的雷瑟竖起大拇指,稍稍安心地放下杯子。
照这样看来,顶多再喝两杯就可以走了,真好。
但正如前面的感叹,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意外。
在大家心安理得地看着眼前两名前辈怼着人--而且还是单方面的--背後的大门猛地被人推了开,还因为用力过猛而撞上墙壁,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尼奥.太阳!你这王八蛋,我不是说过你跟女人玩不要扯到我吗?!」
推门进来的赫然是黑发的女孩,精致的脸蛋因气愤而染上红晕。
第一次见对方如此大声说话、甚至情绪化的众人惊讶地都忘了手上的动作。
「怎麽啦?依凌,火气这麽大。」
「问你自己干了什麽好事啊!你到底勾搭了多少女人?」咬牙切齿地直直走向一脸从容的金发男人,「为什麽她们通通用我的名义把信寄来圣殿、然後要我转交给你?我又不是信鸽!」
被通知去领信,带着疑惑过去一收却发现全部都是署名要给尼奥的,终於忍无可忍的依凌扬起手里紧捏着的一叠信封,下一秒直接往尼奥脸上砸去!
【後话】
「他很别扭,但你是他最爱的孩子,无庸置疑。」
正式进入第一卷倒数篇章啦!。:.゚ヽ(*´∀`)ノ゚.:。
恭喜尼奥终於成功把依凌惹到暴怒!(鼓掌)((NO
接下来也终於可以把尼奥的部分完整交代了,
包括格里西亚在内,大家的感情都有了变化,一点一滴地。
话说最近蒐罗了以前没买到的吾命同人本,
结果发现尼奥身上带着有追踪功能的魔法用具这个点子跟别的作者不谋而合,
果然也有人觉得没点方法的话,尼奥根本分分钟钟都能弄丢自己啊……((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