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芷看着不远处,那站在玉辇前卑躬屈膝的男人,眼神有些阴郁。
她不出声,他便不能起来。
他一直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纹丝不动,和寻常宫人一样,谦卑恭敬。
朱璃芷冷着脸,没有说话。
然她身边的素兰却忍不住开口,“沐大人现在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咱们冰泉宫可承不起沐大人的礼——”
素兰神情愤愤,言语尖刻,但站在玉辇前的男人却依然一动不动。
这时,朱璃芷垂下眼,“好了素兰,咱们走吧。”
见主子表态,素兰也不再多言,愤恨的目光又刮了不远处的男人两眼,这才退到了朱璃芷身后。
朱璃芷无视了一旁仍在行礼的沐怀卿,径直向玉辇走去,准备上驾。
然而未出几步,她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垂眼,视线又转向了仍是垂首的男人。
“你,过来。”
德安公主开口,神情淡淡。
沐怀卿抬头,走到朱璃芷面前,再度行礼,“臣在。”
朱璃芷看了一眼趴跪在玉辇前当做人凳的小黄门,扬了扬下巴,道:“本宫不喜欢他,你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今次祭祖由王皇后操办,皇后特地派了身边的红人来迎驾德安公主,却没想到竟遭到这般刁难。
人凳,几乎都是没有品级的小黄门,以沐怀卿现在在景仁宫担任管事太监的身份,打狗看主人,德安公主踩了一个有品级的太监不打紧,打紧的是如此这般,算是活生生打了王皇后的脸。
不过打了也就打了,谁让她是大启王朝的德安公主朱璃芷呢?
当朝第一宠妃万贵妃的独女,连皇帝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娇娇儿。
就连一年前传出与内侍淫乱的丑闻,万贵妃重责了公主殿所有的宫人,更连女儿也欲一并重罚,最后还是德帝心疑命人彻查此事,才发现是公主殿出了有异心的奴才,胆大包天乱嚼舌根,才有了那些不堪的传言。
皇帝护女,人尽皆知,至于一个小宫女为何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造谣三公主的名节,无人知晓。
因为那个小宫女自从进了东厂的私狱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而卷入这场事端的,除了宫女素兰,其余都被罚去了掖庭,冰泉宫里已被万贵妃换了一批新人,都是嘴巴比河蚌还紧的奴才。
唯独这场事端的男主角,那个小小的内侍,不仅大难不死,还因祸得福,受到了王皇后的赏识和重用。
虽然王皇后不得宠,但好歹也是皇后,在景仁宫当一个管事太监,这般风光可不是冰泉宫能给的。
所以此时此刻,德安公主让一个曾经被自己打得半死不活,现在却另攀高枝的内侍做她人凳,在场众人也知定是公主心里不舒服。
主子不舒服,受罪的就是奴才。
低着头的宫人们目光都悄悄飘向站在一旁的沐怀卿,想看这个如今的管事太监如何处理。
然而沐怀卿一瞬都没有迟疑,当那跪在玉辇前的小黄门匆匆退下后,他举步上前,一撩衣摆,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
那当做人凳的奴才,必须要双手触地,双膝跪地,勾下脑袋,背脊直挺地绷成一条直线,以免主子的脚踩不稳。
看着面前做得一丝不苟,且毫无不满之色的男人,朱璃芷眯了眯眼,缓步上前。
一旁的素兰见状,立刻搀扶住朱璃芷,她垂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沐怀卿,不禁面露快意。
朱璃芷一抬脚,目不斜视地踩上了沐怀卿的背,脚下这片背脊坚硬有力,不微不颤,权不似那一身青袍下的单薄。
仅仅是一脚而已,朱璃芷便跨步上了玉辇。
坐上玉辇,她依旧是那副神情冷淡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未看辇下一眼。
沐怀卿站起身来,抖了抖下裳的尘土,退至一旁。
他巡视了一眼长长的仪仗纵队,然后向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
那太监得令,一扬尖细的嗓音,“起驾——”
下一刻,十二人高抬玉辇整齐抬起,长长的公主仪仗开始缓缓前行。
春喜和素兰随行在玉辇一侧,而沐怀卿则在另一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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