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寡嫁--华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暮色将朝域巍峨的皇城氤氲出了几分朦胧,夜幕下唯明月皎洁,银辉清冷如临仙境。然玉阶石桥行人过,暖阁高楼绫罗舞――熙熙攘攘喧嚣、华灯暖融初上,此番络绎繁华、分明又是人间。

艳红的丝线垂坠出好看的弧,纵横相错接连着屋宇飞檐,其间花灯盈盈点缀,远远望去,壮阔恍若天灯银河,瑰丽无边。因是景元节,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便显得格外热闹:两侧是鳞次栉比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货摊上品目繁多,商贩们神采奕奕、笑容可掬,或倚或坐地招徕吆喝,声声南音楚韵高低错落,铿锵顿挫又轻快悠扬 。

宽整的街市主道朝四方舒展延伸,车马粼粼往来,人群川流不息。有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亦有朴实洁净的平民百姓;有诗人疏朗吟咏水晶绝句,亦有坊间俚歌悠然传唱。所谓南州锦华,一派盛世光景。

虽然答应了出来,但是……【阿禾】素净的手被骨节优美的长指以不容挣离的姿态穿过指间微红的缝隙紧紧扣住。【别走丢哦】低沉的、带着隐约笑意的嗓音从耳畔传了过来。

太过亲昵,太、近了。

身着青衣的姑娘微侧过脸颊,一缕乌发滑过桃簪映着玉白的颈子迤逦出一个妩媚的弧。【阿玖他们呢?】长长的睫羽轻颤,茶褐色的眼眸倒映着光晕清浅。

……没有回音。

于是仰首对上了一双狭长的浅灰色凤眸,却不知为何那瞳色莫名幽深。

【鄢郦?】

眉目清秀的姑娘面容是一贯的平静寡淡,然温润语调中却透出了淡淡的疑惑。

那双眸子望着他的模样,很懵懂、很妖娆。然而,他的阿禾却并不自知。秀美绝伦的青年红唇微挑,模样甚为温良地笑了笑,而后俯身迫近青衣女子不知柔声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实在有些旖旎暧昧,

特别是当那人有着天人般的姣丽姿容时,便在这九衢灯陌上格外引人注目。

啊,究竟是怎样的神工才能造就出如此美丽的人呢?人们惊叹着,刹那间屏息,让方才还显喧闹的街道有一瞬的宁静。待那人走远了,他们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良久才从那如痴如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啊啊,真是蛊惑人心的妖魅呢。

烟霭朦胧中,江上驶来了一座画舫。渔火中影影绰绰可见其华贵高大:雕栏朱红,彩苏绚丽,仿佛蓬莱仙舟。楼船雀阁纱幔低垂,轻云蔽月下隐约有人逆光而立,魏紫深深浅浅晕染出淡漠风流。

【想吃吗?】

水玉断线般,

耳畔突兀响起温柔的嗓音。

…吃、…?

从某些思绪里回转过来的姑娘抬眸望了他一眼,面容平静却显出几分莫名。

【因为、阿禾一直在看啊】

艳红的唇瓣忽尔迫近玉白的耳垂,长发如绸伴着湿热的吐息滑过莹润细嫩的颈子,带来的微妙痒意让青衣女子不自觉轻颤挣扎,却被雪白柔腻的长指牢牢扣住,锁得更紧了。

一瞥却见灯火通明将夜幕撩散,天街上一身布衣的卖货郎仍在吆喝叫卖,摊上各类珍馐糕点分格排列,热气氤氲,香息诱人。

啊、原来……

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姑娘望向一路被她冷落的美人,终于生出了几分惭愧来,而后顿了顿,斟酌了会儿词句,缓声道:【鄢郦,你饿了吗?】

【……】

玄舟舟主平生首次、无言以对。

她其实不大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怎样和人愉快相处的记忆仿佛还在前生,

包括此时身处这繁闹御街时暗自汹涌的无所适从,以致兵荒马乱悄无声息。

【阿禾】

【嗯?】

【慢慢来】

【嗯】

于是莫名安宁。

鄢郦知晓,他的阿禾,只是有些紧张、有些不安、有些、害怕。

因而,这些、在不久,他都会一一奉还龙座的主人,畏惧、惶恐、悲鸣怒嚎,全都恭候。

何妨去死上一死呐,隆帝。

秀若观音的青年凤眸绝丽,

唇畔轻勾的笑弧绮艳又恶毒。

身处炼狱,心如明镜。

鳞伤遍体,苦倦难言。

这是那位姑娘的过往。

今遇一人,姣兮丽兮。

天生凉薄,无尽疼宠。

那是这位姑娘的将来。

年轻的卖货郎有幸在今夜瞧见了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幕――

世间有谁神姿骨秀若谪仙人,镜花水月亦不敌他眉眼温柔。

【好吃吗?】

浅灰色凤眸轻漾如水清光,

有着绝世美貌的青年看着他的姑娘温言含笑,

语声里似有宠溺深浓浅淡。

【嗯】

花对座青年银子来请那人用膳的这位姑娘终有几分过意不去,想了想,又道:

【你也尝尝罢,……、太多了。】

确实、作为夜宵来说,

这些佳肴实在有些丰盛了。

整洁光亮的小木桌上依次陈列着碧螺虾仁包、荠菜蟹黄丸、红豆奶皮糕、青罗玉露团。入口酥松绵软唇齿留香,甚至还备了温酒酸梅汤来解腻。

骨瓷样半透明的长指端持乌釉杯,浅酌了温热青梅酒液的唇色艳丽鲜红,如妖华美。他微掀眼帘,便显露出无边慵懒的风情。

夜风中花木轻拂,人声渐远。

阿禾垂眸,静默无言。

【阿禾】

【嗯?】

【随我来】

皎白的手掌自雪袖中伸了过来,

珊瑚色的指甲晶莹剔透,

指若秋兰般秀美。

抬眸且看,烟花绚烂。

寰宇之下,万千风景尽收眼底,

她于高楼俯瞰,心境豁然通明,

一贯神色寡淡的面容不经意浮现出了些微笑意。

刹那芳华明媚,如月散轻云。

【阿禾,看着我】

身侧那人如是轻语,

柔腻有力的长指忽而姿态强硬捏挑她温热的下颌。

【怎么了?】

那抹笑意未散。

【看我】

柔腻好闻的气息却只迫得更近。

【…鄢郦……】

身着绿裙青裳的姑娘于是后退,

茶褐色的眸子望过来,朝他盈盈一笑。

【谢谢】

她说。

不知何时酡色绯薄侵染双颊,

雍容骄矜的青年掩袖轻咳,

依稀有话语柔软又模糊,

而凤眸狭长看着他的姑娘疼宠如此清晰。

我……

灯花颤灭,

锋利的刀刃迅猛掠过,

暗夜中冰寒刺骨。

嗒、

有浓艳的血花滴落地面,

缓缓溅开妖华诡丽。

混乱中兵刃相接袖拂乾坤,狂风袭来,忽闻一声痛呼,有人重伤破窗而逃。

淡淡的月光斜照进来,室内一片死寂。

骇人的力道握得全身骨骼都发疼,

阿禾摸索着覆上了袖中那只冰凉的手,有鲜红的液体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

一滴、又一滴。

【鄢郦……】

她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要帮他处理伤势。

却被修长的大手扣住后脑压近了坚实的胸膛,

微凉的下颌抵着她前额缓缓厮磨直至生出些许热意方停。

【我没事】

阿禾温声道,

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鄢郦,我没事】

鼻尖蹭着衣襟,

姑娘的嗓音轻软又柔和。

【阿禾……】

雪白的长指轻拢乌发,

一寸一寸抚过青丝万缕。

月华霜白,阴暗小巷中传来苟延残喘的悲鸣。黑衣蒙面的刺客看着眼前魏紫色衣角上的华贵绣纹,终是露出个苦笑来――虽然布罩下看不大清,但并不影响那份哀凄。

今夜终究难逃一死。

――好死不死碰上了这位阎王。

却不想路过的那人不知为何只饶有兴致地取走了那东西,竟放任他自生自灭。

罢了,虽然是匆忙间夺取的信物,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呕、

庭院深深,风拂花落,血溅玉兰。

那斯文秀雅的青年一掌竟心狠手辣至此!刺客苦笑间,又呕出了一大滩污血。

原来、早在那时,就已必死无疑了。

寂静的古巷中有人缓步独行。

光影斑驳,亦可见其沉隽俊秀,

衣袂魏紫深深浅浅断绣般若须弥。

――――

下章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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