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周打完电话回来,黄耀已经不在了,段弋洗完手,像只宠物店里洗完澡的金毛在烘手机前吹手。
“刚刚那个男的喜欢你。”他说出口是肯定句。
虽然许从周心知肚明还是假装不确定,抱着手臂肩头靠着墙壁,站在一旁等他:“可能吧。”
随口一答的语气。
段弋看着烘手机上运作两字下面闪烁的黄灯,视线落在上面,余光落在她身上:“怎么认识的?看着年龄差距挺大的。”
他也做出随口一问的语气。
瞧着那一身打扮估计和自己差不多是个土大款,老男人有老男人的美感,他只好变着法儿的损对方唯一输给自己的年纪。
“就下里巴人那次影展,你不是也去了嘛?我们把那次的收入全部的捐了出去,他是卖家,刚刚碰见了自然客气两句。”许从周解释。
段弋的注意点一下子跑偏了:“全捐了?”
“嗯。”许从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大一的时候和我老师去过一次山区,知道嘛?那里好穷。”
她表情愈加凝重,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眼泪没下来。
再开口语气更加平淡了,网络社会发达,不需要许从周怎么形容,段弋多多少少都在新闻微博里看见过一些照片。
段弋夸她善良。
她否认:“我不善良,我去第一次去那里我就发誓了,我绝对不会再去第二次。”
她继续说,这种人不叫善良:“现在的人不都是这样嘛?看见一个可怜的人,多的花上几分钟同情,短的可能看完那条新闻就不同情了,刷着微博哭哭笑笑随意转变心情,那转变的速度就像翻书一样。”
这是21世纪的快捷情绪。
“就像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超市。”
许从周说完,烘手机也停了,揉她头顶的那只手暖暖的:“我们回去吧,刚刚那群人走了。”
“所以,刚刚他们说的那件事的后半段结局怎么样?”许从周问。
段弋给她复述:“被害方似乎不同意和解和撤诉,李知谦估计……李知予她哥哥叫李知谦,估计是铁定得坐牢了。”
李知谦的结局如何对许从周来说就是快捷情绪之一,又叫听过拉到,用于满足一个人每天的一个八卦好奇指数。
“你说李知予会找你和盛扬帮忙嘛?”许从周告诉他很多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霸道的总裁好不容易和女主角有一点感情进展了,然后女配就出事了。”
“找我能干嘛?擦眼泪是餐巾纸的工作。”段弋又笑她:“怎么会这么觉得?”
许从周撇嘴:“你听故事的时候不是很心疼关切嘛。”
段弋笑,笑声划过他的喉间:“你管我刚才那副标准小区老太太听隔壁儿媳故事坏话的表情是心疼关切?在哪里看的这种没营养的爱情书?我以为你的书单都是世界名着。”
“宋清途,我一个学中世纪文学的朋友总是和我分享那些故事。”许从周说完又不服气:“怎么就没有营养了,珍妮特的写在身体上还被誉为是一本苦逼情色爱情文艺小说,可我就很喜欢。”
那些被冠以名着之称的,又有那些不是在情欲之中的挣扎,在精神方面的出轨。
脚步声踩在走廊的地毯上被隐去了不少,音响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一回儿,她的心跳频率也终于慢下来了,也不是随者鼓点超速运作,这大概就是许从周喜欢去清吧的原因,至少不用扯着嗓子喊话。
他们没走两步险些和一个醉酒成一滩烂泥的男人撞到,呕吐物被吐在地毯上,许从周蹙眉屏气蹦开,一系列动作反应极快,就像是抓拍只在一瞬的画面时的反应。
段弋还没有来得及叫她小心,她已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两个男人急急忙忙从拐弯口小跑过来,将呕吐的男人搀扶住,来搀人的是两个服务员,叫来两个服务员的是裴岷。他也喝了点酒,但丝毫不影响他。
呕吐的男人是他之后的一个合伙人。
那个合伙人被搀扶人走,裴岷朝着许从周抬了抬下巴:“瞧见了嘛?这年头钱包跟上的,艺术修养跟不上,端着范大喊艺术无价的时代怎么还没到来。”
“继续出售器官展示权啊,又有钱又解决你的艺术空窗。”许从周碍着段弋在旁边,不太好把拍AV说得太直白。
之前黄耀从厕所回去之后说了几句话,裴岷没放在心上,除去接机那次,瞧着又出双入对的两个人,他双手在胸前抱臂,反问:“这是你的艺术空窗?”
说罢,带着戏谑的眼神飘到了段弋身上,虽然很快就移走了。
裴岷也见好就收,说了一句下次有空喝茶,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石头:“给你的。”
许从周看着那块石头,上面没有彩绘,形状也很普通,许从周问他:“这是什么?”
“大地艺术。”
许从周扁嘴,抬手向扔还给他的时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老实说是不是你在绿化带里捡的,想着等会儿谁不赞助就拿石头砸谁?”
裴岷已经走远了两步:“Pontus Jansson不知道嘛?”
许从周嗤声:“Pontus Jansson风评受害就怪你。”
不过石头还是没有被许从周拿去砸向裴岷,掂量了两下手里的石头,上面还留着裴岷口袋里的温度。许从周把石头放进外套口袋里,回过头就发现段弋正看着他。
他自然是不知道Pontus Jansson,也有些羡慕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和知识涉猎的范围。
他想这大概就是同样的灵魂,应该在一起的灵魂,闪烁着同样的光泽的灵魂。
风马牛不相及。
他垂着眼眸,没苗头的感情就是在心里燎原了,也没办法同燃。
折回场子的时候那几个人果然走了,黑狗说刚其他人在他不好开口:“今天我老婆加班,明天我正式生日请你们吃饭。”
许从周没直接答应:“我也有饭局,可能推不掉。”
后天盛扬和他老婆要出国拍婚纱照度蜜月,时间有些久,可能要给他们送行。
黑狗也不好强迫她一定要来,只说来不来都可以,饭局会一直给她留位置。
徐承望最近身体不太好,黑狗突然接到了女友的电话,这场酒局没一会儿就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走到停车场的下坡路时候,路灯已经照不到了。段弋走了两步一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她正准备翻包找手机,先于她找到手机,他已经伸出了手:“过来,牵着你。”
有些凉意的手在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就被握住了。
他走在前面,但总是下意识地频频回头看她。牵着牵着五指被扣进她的指缝。段弋再一次回头看她,她的眼睛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好看但无神,就像第一次在酒吧的厕所看见她那时候一样。
“周周。”他叫她的名字。
许从周听见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可什么也看不清:“怎么了?”
抬起头,头顶微弱地停车场灯光光线得以照在她的脸上,眼妆里带着些许亮片,在光线下像是落在眼眶外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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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弋到家,这次他老娘不再简单的敷面膜了,泡脚桶今天也配合工作了,里面的中药味有些浓。
他老动作了,瘫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叹气要挨骂,陈雅萍凶他年纪轻轻叹气:“这样不好。”
“妈,我要奋斗。”段弋握拳给自己加油,为了爱情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是一样伟大的事情。
陈雅萍斜睨了他一眼。
她自己生下来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吗?这状态都不用什么挫折来击倒他,让他看清现实,只需要爬上楼回房间,这段距离就足够他自己把努力这个想法掐死了。
懒得给他评价,但也挨不住亲妈想念叨:“你刚从美国回来就说奋斗,我见你嘴皮子奋斗了这么久,都替你累。”
段弋说这回是真的。
亲妈不信:“我当你随便说说,你也当我随便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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